他当然清楚,孔家这祖传老腊肉不是那么好啃的,又硬又硌牙。
可事到临头,他还是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压力山大啊!
乾清门外站班的文臣,几乎清一色都跳了出来。
那些没站出来的,除了那几位勋贵老铁,就剩几个武将还在装木头人。
沈叶明白,这次要是砍不动孔家,以后这样的机会可就不好找了。
毕竟,像甄演这样的“神助攻”,可不是天天都能捡到的。
要是连大周的神剑都劈不开孔家的“不破金身”,那估计以后用什么兵器都白搭。
只能指望用唾沫星子淹死他了!
他清了清嗓子,一脸真诚地说道:
“诸位爱卿,对于至圣先师,父皇和我都是打心底尊敬的。”
“给圣人后代一点特殊待遇,那都不叫事儿。”
孔瑜瑾一听,内心里暗自撇嘴:
你说得倒是轻巧!你这不是明摆着口是心非吗!
难道,参我们孔家的奏折不是你派人写的吗?
你搁这儿演什么白莲花?
但深宫似海,生存法则第一条就是:看破不说破,日子还能过。
于是他抓住机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
“微臣代表所有至圣先师的后裔,感谢陛下和太子爷怜悯与厚爱!”
看着磕头如捣蒜的孔瑜瑾,沈叶眼神凉飕飕的。
好家伙,你在这儿跟我玩“顺着杆子往上爬”是吧?
你这不是想钻我空子吗!
心里虽然恼火,但表面上却是一脸淡定,慢悠悠地说:
“孔瑜瑾啊,大部分圣人后裔是该谢恩,但是你——得除外。”
说完,他朝周宝伸了伸手。
周宝秒懂,迅速递上一份奏折。
沈叶扬了扬手里的“惊喜大礼包”:“孔瑜瑾,你猜猜这里面是啥?”
孔瑜瑾哪儿敢猜?
用脚指头想想都猜出来,八成是孔家的黑料大全。
他们孔家屁股底下那些陈年老屎,他自己门儿清。
他偷瞄一眼张英,满心指望这位大佬给一点提示,哪怕眨个眼也行啊。
没承想,这老奸巨滑的张大学士却是一脸平静,看样子是在考虑我是谁、我在哪。
“微……微臣不知。”孔瑜瑾无奈,只好犹豫着答话。
沈叶笑眯眯地翻开奏折,语气轻快地说:
“别紧张,这只是一个目录。”
“后面附着你孔家十年来的‘光辉事迹’——巧取豪夺、逼死人命,我大致看了一下,共二百多桩。”
“最过分的一件,是你们逼得一户十三口人的人家,家破人亡不说,连人家祖坟都给平了!”
“这是连鬼都不肯放过,好一个衍圣公府啊!”
孔瑜瑾知道这事儿也推脱不了,第一反应就是舍车保帅。
当即强行镇定地表态道:“太子爷,这些事微臣根本就不知道啊!
请您把奏折给我,我一定严查到底,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败坏我们孔家名声!”
孔瑜瑾准备施展典型的“甩锅大法”,扔几个家奴当替罪羊,大事化小。
沈叶呵呵一笑:“不管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治家不严这口锅,你是背定了。”
孔瑜瑾脸色一苦。
以臣对君,没有大义的情况下,一旦被抓住把柄就像被捏住后颈皮的猫,毫无反抗之力啊!
他只能硬着头皮接招:“臣知罪!臣这些年光顾着研究祖宗学问,疏忽了对家人的管理。
回去一定开个家族大会,绝对不允许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沈叶点头道:
“你有这样的觉悟很好。但你们这些破事虽小,却是在给至圣先师抹黑啊。”
“前朝有人编歌吐槽朱皇帝:‘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人家朱皇帝文治武功也不差,愣是被子孙后代坑结实了,编成了歌谣讥讽!”
“你们孔家这是想走老朱家的老路吧?”
张英等人脸色一变,终于品出味儿来了——
太子这是要“用魔法打败魔法”,拿至圣先师的名头反杀他的子孙啊!
高,这招儿实在是高!
沈叶看着脸色惨白的孔瑜瑾:“孔瑜瑾,你在曲阜听过‘曲阜无天’这歌谣吗?”
孔瑜瑾冷汗直流,他当然听过,还曾经派人严查,谁也不准传唱。
“那……那是居心叵测之人编的!是想抹黑至圣先师!”他急忙辩解。
沈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立马接招:
“孔瑜瑾,孔家靠着祖宗吃饭,却砸祖宗招牌,这谁能忍?”
“要不是顾忌至圣先师的名声,我早就让人好好的在曲阜查一下,看看你们这些人,究竟如何的胡作非为的!”
孔瑜瑾汗如雨下:完犊子了!祖宗招牌可以保我不死,但看眼下这形势,一顿板子估计跑不了了……
“是臣治家不严,求太子爷饶命!”他果断认怂。
他本来以为有圣人的庇护,就算是当朝太子,也难以咋着他!
却没有想到,这位太子爷攻击人是一把好手。
不但让人准备了自己家不少罪证,而且还说自己败坏了圣人的名声。
别的罪责,自己都可以推脱,对自己惩罚也重不了。
可是败坏圣人的清誉,这等事情任谁说,那都是要管的。
沈叶没有看孔瑜瑾,而是沉声地道:“物必先腐也,然后生虫之!”
转头看向佟国维:“佟大学士,对于这种败坏圣人名声的行为,你怎么看?”
佟国维身为勋贵之首,对孔家这“圣人门第”向来没什么好感。
要说缘由,倒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纯粹是孔瑜瑾这家伙太不会做人——
整天围着张英等人打转,对他这个首辅大学士却只是表面恭敬,连装都懒得装得像样些。
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衍圣公府每年送的冰敬、炭敬,分明就是敷衍了事。
只能算是被动地走走形式。
那点薄礼,别说打点门生了,连买个像样的暖手炉都不够!
这哪里是送礼,分明是打发叫花子!
佟国维是谁?他缺那点东西吗?
要不就说了,这送礼也是一门大学问,可不能轻易送。
送得恰到好处可以联络感情;
送薄了反倒显得怠慢,不如不送,等于没把人放在眼中!
每次收到那份“面子礼”,佟国维都要对着账本冷笑几声:
“好你个圣人之后,连人情往来都要抠搜算计!”
如今太子殿下亲自搭台唱这出孔家现形记,佟国维岂会错过这个落井下石的大好时机?
他不仅要扔石头,还要挑最大最尖的往井里砸。
更何况,御门听政的每句话都会如实记录,呈到乾熙帝案前。
若是让皇上看见自家舅舅胳膊肘往外拐,那他这把首辅的椅子怕是坐不稳了。
想到这里,佟国维整了整衣冠,清了清嗓子,摆出忧国忧民的表情接话:
“衍圣公府闹出这许多不堪之事,连市井小民都编出歌谣传唱,实在有辱至圣先师清誉!”
他故意顿了顿,环视四周,才慢悠悠地补上最诛心的一句:
“长此以往,若是让曲阜百姓把对孔家的怨气都算在至圣先师头上,那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番话看似义正辞严,实则字字戳心。
既维护了太子殿下的面子,又泄了一番自己这些年的闷气,可谓一箭双雕。
佟国维说完,还不忘朝太子那边不经意地微微颔首,那样子活像一只刚刚偷了腥的老猫。
沈叶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户部尚书马齐:“每年户部拨多少银子祭祀至圣先师?”
“回太子爷,十万两。曲阜还有百万亩祭田,专门用于祭祀。”
沈叶目光扫向几位皇子,那意思明摆着是说我已经铺垫好了,接下来该你们上场了。
大皇子没有动,却点点头,三皇子低头装没看见,四皇子却突然站了出来——
沈叶有点意外:老四这“隐形人”居然敢正面刚?果然能笑到最后的都不是简单角色!
他根本没想到在这等情况下,一向隐忍的四皇子竟然敢坚决站出来。
这让沈叶心生感慨。
四皇子能够笑到最后,除了他善于伪装之外,和他敢于碰硬,敢于干事的性子,也是有关系的。
毕竟,不管哪个当爹的,都愿意把自己的家业,传给一个能够守好它的儿子。
而不是传给一个败家子!
四皇子朗声道:“太子爷,各位大人,我认为至圣先师和孔家得分开看待!”
“现在的至圣先师,是天下的至圣先师,而不是孔家自己的至圣先师!不能当传家宝只传给自己人。”
“对于至圣先师的祭祀,以后就有礼部主导,户部多拨一些银子!”
说到这里,四皇子接着道:
“至于孔家,臣弟以为,衍圣公可以按照祭祀祖先的礼仪继续祭祀至圣先师。”
“至于孔家的其他人嘛,则分别迁往他处,传播至圣先师的遗泽与光辉。”
“曲阜只留衍圣公一家即可!”
“这样可以避免一些不肖子孙损坏至圣先师的清誉!”
“至于祭田,统统收归户部,由户部统一进行调拨。”
“祭田全部收入归户部,避免某些人‘借祖敛财’!”
四皇子这一整套分家套餐说完,孔瑜瑾如五雷轰顶,原地愣住了——
这哪是分家?这是要掀了孔家的饭桌啊!连碗筷都不给留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