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木长生福地之中走出,便有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过来。
不过林东来浑然不惧,只要不立即出东海,这些人要动手,也得林东来至少离开此间三十万里之外。
只见他披着水火仙衣,脚踩着万寿龟。手中持...
林东来盘坐于砗磲巨蚌壳下,神识沉入那枚业字符篆所化的因果丝线之中。每一根丝线都如命脉般跳动,牵连着无数生灵的命数流转??有南海龙宫中执掌潮汐的老龟,有东荒某座小岛上初开灵智的紫贝精,更有远在八十八洲之外、正为延劫蟠桃会争得头破血流的金丹真君们。
这些丝线并非静止,而是不断纠缠、断裂、再生,仿佛天地间一场永不停歇的织网之舞。而他,则是站在网心之人,只需轻轻一扯,便可令某条命运偏移轨道,甚至崩断整片因果经纬。
但林东来不敢动。
他知道,这业力之网的另一端,还系着那位“有极道主”的意志。那位虽未登临阴山冥府之主位,却早已位列天道册封的古老存在,其目光如冷月悬空,照彻三界六道。若自己妄动因果,稍有差池,便会被其察觉此地异状,届时不只是归墟洞天残骸暴露,连带着真君净土世界也将被天道清算。
所以他只能守。
守白,守静,守黑。
正如《道德经》所言:“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唯有如此,方能在不动声色中完成锚定,将虚幻净土与真实残骸融为一体,骗过天道感知。
此刻,那艘由万妙法身化成的渡厄金船已彻底凝实,船首刻着一尊面目模糊的阎浮尊者像,周身缠绕着七色业火纹路,正是以混元七行中的[业]行法则炼制而成。船体缓缓沉入苦海深处,每下沉一寸,便有一层虚空裂开,露出内里密布如蛛网般的先天符篆轨迹。
那是归墟本身的结构图谱??由远古神庭遗落在此的“建木碎片”演化而来,本为维系水元循环的核心枢纽。只因年代久远,建木灵根枯竭,导致整个归墟陷入混沌失序,才形成如今这般吞噬万物的涡流深渊。
而今,随着第七枚先天本源符篆注入,这片残破洞天竟开始微微震颤,像是沉睡万年的巨兽有了苏醒征兆。
林东来心中凛然:“果然,此处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为造就的‘失败实验’。”
他忽然明白为何混元七行何荔当年会选择在此建立里景福地。不是因为此地灵气浓郁,也不是因其隐蔽难寻,而是??这里本就是一处可以重铸世界根基的“母胎之地”。
只要投入足够的功德与道果之力,便能借此地残留的建木气息,重新孕育出新的天地支柱,进而篡改一方小世界的运行规则!
但这等逆天之举,必遭反噬。
正思忖间,耳边忽响起一声轻笑:“你倒是看得透彻。”
林东来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青影自虚空踱步而出,衣袂飘然,面容清癯,正是自然道主亲临。
“道主驾到,未曾远迎,罪过。”林东来起身行礼,神色恭敬却不卑微。
自然道主负手立于金船之畔,目光扫过四周浮动的珍珠骨骼与吞吐元气的砗磲群蚌,淡淡道:“你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弟子只是想种田。”林东来低眉顺眼,“种一棵能让众生延寿千载的蟠桃树罢了。”
“种田?”自然道主冷笑,“你把业力当肥料,把因果当田垄,把天道瞒骗当作耕作时节?这也叫种田?”
林东来不答,只轻轻拂袖,显现出净土中那株已然成长至七阶的延劫蟠桃树。树干通体泛着玉质光泽,枝叶间结出九颗果实,每一颗皆蕴含一丝仙灵之气,若服下一枚,足可让元婴修士再进一步,冲击化神门槛。
“此树本源于壬水蟠桃,经我以生字符篆温养一年,又借归墟水元淬炼,终成今日之形。”林东来语气平静,“它不仅能延寿,更能助人稳固道基,化解心魔。若广植于八十八洲,岂非功德无量?”
“巧言令色。”自然道主冷冷打断,“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真正目的?你是在用这棵树收买人心,积蓄势力!那些得了好处的真君、紫府,将来都会视你为恩主,为你所用!”
林东来沉默片刻,忽而一笑:“道主说得对。弟子确有私心。可若无实力庇护自身,谈何济世救人?我不愿做任人宰割的棋子,只想在这乱世之中,为自己谋一条活路。”
“所以你就铤而走险,擅自接驳洞天?”自然道主声音渐冷,“你以为小椿道主不知?东海龙母不察?他们不过是看你尚有用处,暂且容你一时罢了。”
“我知道。”林东来点头,“所以我留了退路。”
话音落下,他指尖轻点眉心,一缕金色印记浮现??正是当初从截生金性中感应到的“司缘命鉴”锁印。此刻,那锁印竟与归墟深处某处隐秘节点遥遥呼应,形成闭环。
自然道主瞳孔微缩:“你……竟然真的找到了门户钥匙?”
“不是我找到的。”林东来摇头,“是它选择了我。当年混元七行何荔陨落前,留下这一线机缘,只为等待一个敢于打破规则的人。”
“荒唐!”自然道主怒喝,“你可知一旦开启此门,整个归墟都将失控?水元暴动,苦海翻腾,七海生灵尽遭涂炭!”
“若不开启呢?”林东来反问,“继续让归墟腐化下去?让砗磲巨蚌一代代沦为净化工具?让无数修行者困于轮回不得解脱?”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坚定:“我不是要毁掉秩序,而是要重建秩序。就像农夫翻土播种,哪有不伤根动茎的道理?但春去秋来,终究会结出果实。”
自然道主久久不语,良久方才叹道:“你比我想的还要疯。”
“弟子只是不想再被人掌控命运。”林东来躬身一礼,“请道主成全。”
风起浪涌,归墟深处传来阵阵轰鸣,仿佛大地之心正在搏动。那艘渡厄金船终于完全沉入苦海底端,船身与业字符篆彻底融合,化作一道贯穿虚实的光柱,直冲天际。
刹那间,天地变色。
原本昏暗无光的洞天残骸,竟浮现出万千星辰般的亮点,如同夜空倒悬。每一点亮光,都代表着一位与此地因果相连的生灵。他们的命运之线被无形之力牵引,汇聚于中央那具珍珠骨骼之上。
骨骼逐渐成型,四肢伸展,头颅昂起,竟隐隐勾勒出一人形轮廓。
“这是……”自然道主面色凝重,“你要以众生业力,重塑一具‘代身’?”
“不错。”林东来目视前方,“此身名为‘阎浮化身’,将以业力为骨,因果为筋,苦海为血,净土为魂。它不属于任何一人,却又承载所有人的执念与愿力。”
“你这是在创造神明!”自然道主厉声道。
“不。”林东来微笑,“我只是在种一株树。一株能遮风挡雨、庇佑苍生的大树。”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钟声八响,正是自然道主此前宣讲混元仙道的第八次讲法结束。余音未散,万海霄中已有数百道遁光飞驰而来,皆是听讲后受益匪浅的金丹真君与元婴道主。
他们远远望见归墟上空那艘金船与璀璨光柱,无不震撼莫名。
“那是……真君净土?”
“不对,更像是某种古老的祭祀仪式!”
“莫非是新一任洞天之主即将诞生?”
议论纷纷之际,林东来猛然掐诀,口中诵出一段晦涩咒文:
> “业海沉浮,命轮流转;
> 因果不灭,我自承担;
> 以身为犁,耕心田;
> 种下菩提,照大千!”
随着咒语落下,那具珍珠骨骼骤然睁眼,两道幽光射出百丈,穿透层层虚空,竟与阴山冥府深处那位“有尽白暗中的道主”再度对视!
这一次,对方没有回避。
反而缓缓抬手,在虚空中划下一道符印??正是“放”字古篆。
刹那间,禁制松动,枷锁崩解,一股浩瀚力量自幽冥喷涌而出,灌入珍珠骨骼之内。
“你竟连他也说服了?”自然道主震惊不已。
“不是说服。”林东来轻声道,“是共鸣。我们都曾被困于规则之中,都渴望挣脱束缚。只不过他选择了隐忍,而我选择了反抗。”
骨骼血肉重生,肌肤如玉,发若流银,最终化作一名白衣男子,容貌竟与林东来有七分相似,唯眼神更为深邃,似看尽轮回百态。
阎浮化身,成!
与此同时,真君净土世界也发生剧变。原本虚幻缥缈的景象开始凝实,菩提宝树根系深入洞天地脉,枝叶扩展千里,每一片叶子都映照出一方人间烟火。
净土与残骸的界限彻底模糊,二者交融共生,形成一种既非完全真实、亦非纯粹虚幻的“亦真亦假”之境。
天道似乎也接受了这一现实,降下一道金霞,将整片区域笼罩其中,正式承认此地为“合法存在”。
“你成功了。”自然道主望着这一切,语气复杂,“你真的骗过了天道。”
“不是骗。”林东来摇头,“是说服。我给了它一个更优解:与其耗费资源维持一个濒临崩溃的归墟,不如让我来修复它,并承诺未来承担水元净化之责。”
“代价呢?”自然道主问。
“每年献祭三十六万斤一元重水,外加九千颗砗磲珍珠,用于补充天道损耗。”林东来答得干脆,“此外,我还将开放净土边缘十万里,供各派弟子修行悟道,收取费用则全数用于维护洞天稳定。”
自然道主默然良久,终是长叹一声:“你比我想象的更懂权衡之道。”
他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脚步:“记住,你今日所得,皆因时机巧合。若有半分逾越,我必亲自出手,将你连同这虚假净土一同抹去。”
“弟子谨记。”林东来深深一拜。
待自然道主身影消散,林东来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几乎脱力。
身旁,林普悄然现身,手中仍揪着紫金龙王参的胡子,低声道:“主人,接下来怎么办?”
“种田。”林东来笑了笑,“真正的种田。”
他挥手召来延劫蟠桃树幼苗数十株,亲手栽种于净土边缘沃土之中。又取出东海龙母所赠八千年明珠一颗,炼化为“定海珠”雏形,镇压于洞天中枢,以防水元暴动。
随后,他又传讯八十八洲各大宗门,宣布成立“归墟共治盟”,邀请各方派遣代表入驻净土,共同管理此地资源分配与秩序维护。
消息传出,震动四方。
有人质疑他是另立山头,图谋不轨;也有人称赞他胸怀天下,堪为楷模。但无论褒贬,都无法否认??
林东来,这个曾经默默无闻的大丹初境修士,如今已真正踏入了道主级博弈的棋局。
而在谁也看不见的角落,那株菩提树最顶端的一片叶子上,悄然浮现出一行小字:
> “八劫过后,地仙道兴。”
林东来仰头望见,嘴角微扬。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但他不怕。
因为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不是靠掠夺与杀伐成就霸业,而是以耕种与培育,慢慢积累根基,润物无声,直至参天蔽日。
地仙只想种田。
可当他种下的第一粒种子落地生根时,整个世界的格局,已然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