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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7章 一丝破绽
    茅山深处的清晨,薄雾如纱,缠绕着苍翠的山峦。

    鸟鸣清脆,空气里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与南京城那股混杂着煤烟、血腥和压抑的味道截然不同。

    根据地指挥部设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外面看起来与寻常山壁无异,内里却别有洞天。

    石云天挺直脊梁,站在一张铺着军事地图的木桌前,尽管连日奔波、衣衫褴褛,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光,却比山洞里所有的油灯加起来还要明亮。

    他面前,是茅山根据地的主要负责人,一位眉宇间带着沧桑与坚毅的中年人,大家都称他“老粟”。

    老粟身旁,还站着几位根据地的骨干,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石云天刚刚呈上的那个小小的、密封的铁盒上。

    “……每一张底片,都是在鬼子的眼皮底下冲洗、调包、藏匿,才带出来的。”石云天的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他简要叙述了如何在霓裳照相馆发现这些底片,如何与田中周旋,以及最后“火烧田中”、 “偷梁换柱”的惊险过程。

    他没有夸大其词,但每一个字都透着血与火的真实。

    老粟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盒,取出里面用油纸包裹的底片。

    他没有专业的观片灯,便凑到一盏明亮的马灯旁,借着灯光,眯起眼仔细审视。

    洞内鸦雀无声,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随着一张张底片在灯光下掠过,老粟的脸色越来越凝重,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当他看到那张朝香宫鸠彦王与特殊物资标记同框的底片时,捏着底片边缘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畜生!一群该千刀万剐的畜生!”老粟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乱跳,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他身边的其他同志传看着底片,无不目眦欲裂,有人甚至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这些都是铁证!是鬼子大屠杀及推行细菌战、用活人做实验的铁证!尤其是这一张,”老粟指着朝香宫鸠彦王的那张底片,“这直接把他们的罪行捅到了天上去!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不是底下几个疯子军官胡作非为,这是他们高层、甚至是牵扯到皇室层面的、有组织、有计划的滔天罪行!”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翻涌的气血,目光灼灼地看向石云天:“石云天小同志,你们带来的,不是几张底片,是能钉死战犯的棺材钉!是能唤醒千万民众的警钟!我代表根据地,代表所有抗日的军民,感谢你们!”

    老粟郑重地向石云天敬了一个军礼。

    洞内所有干部也齐刷刷地起身敬礼。

    石云天心头一热,连忙还礼:“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你们不仅带来了证据,还带来了宝贵的情报。”老粟指着地图上龙潭站的位置,“根据你们送出的情报,我们的突击队成功拦截了鬼子的专列,虽然伤亡不小,但救出了‘老铁’同志,重创了押运的鬼子,更重要的是,证实了鬼子确实在加紧转运细菌战剂!这对我们判断敌人下一步动向,至关重要!”

    听到“老铁”获救,王小虎虽然因伤势只能靠坐在一旁,还是忍不住挥了挥拳头,咧开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李妞和宋春琳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小同志们一路辛苦,特别是小虎同志,伤得不轻。”老粟关切地看了看王小虎,“你们先好好休整,治疗伤势,这些证据,我们会以最快速度、通过最可靠的渠道,送往党中央,同时也会设法向外界揭露!我们要让全世界看看,这群打着‘共荣’旗号的鬼子,到底是些什么货色!”

    石云天却上前一步:“首长,我们请求归队!南京城里,小健同志还独自顶着‘小山子’的身份,照相馆危机四伏,钱贵疑心未消,鬼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休息!”

    老粟看着眼前这群年轻人虽然疲惫却坚毅无比的脸庞,沉吟片刻,重重拍了拍石云天的肩膀:“好!都是好样的!不过,行动不能盲目,你们先恢复体力,熟悉根据地情况,我们会制定周密的计划,既要接应马小健同志,还要利用这些证据,给鬼子下一剂猛药!”

    与此同时,南京城,霓裳照相馆。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和消毒水气息,提醒着几天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大火。

    门口的封锁线虽然撤了,但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浓重地笼罩着这里。

    马小健——此刻的“小山子”,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学徒短褂,戴着平光眼镜,正低着头,用抹布一遍遍擦拭着柜台。

    他的动作看似机械、木讷,符合一个受惊学徒的形象,但眼角的余光,却时刻警惕地扫视着馆内外的动静。

    钱贵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田中的死,虽然暂时被定性为“意外失火”,但他心知肚明,这事透着邪性。

    日军特务机关的人这两天又来了两次,问话更加细致,尤其是对火灾前后“小山子”的行踪。

    “小山子,”钱贵踱到马小健身边,声音干涩,“那天晚上……你真没听到田中大佐房里有什么特别的动静?比如……争吵声?或者看到什么生人?”

    马小健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后怕:“老板,我真没听见……我睡得沉,要不是有人喊走水,我都醒不了……生人?那晚除了太君们,没别人啊。”

    钱贵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小山子”。

    这小子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依旧是那副怯懦、少言寡语的样子。

    但不知为何,钱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了,是眼神!

    以前的小山子,眼神里是纯粹的畏缩和麻木,而现在这个……虽然也低着头,但那眼神深处,偶尔会闪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像深潭的水,看不透底。

    是经历了火灾吓傻了?还是……?

    钱贵不敢往下想。

    他现在只求这事赶紧过去,别再牵连到自己。

    他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干活吧!机灵点,最近不太平,少说话,多做事!”

    “知道了,老板。”马小健应了一声,重新低下头,继续擦拭柜台,心中却警铃微作。

    钱贵的怀疑在加深,这不是好事。

    必须更加小心,不能有任何引起联想的举动。

    下午,照相馆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不是来拍照的,而是日军特务机关的一名准尉,带着一个技术兵。

    名义上是来“检查火灾后线路安全”,实则是进行更细致的现场勘查。

    马小健的心提了起来。

    他按照石云天的交代,表现出适当的紧张和配合,跟在准尉身后,回答着一些看似随意的问题。

    “小学徒,暗房在哪边?”准尉随口问道。

    “在,在后面。”马小健指了个方向。

    准尉和技术兵走进暗房,仔细检查起来。

    马小健站在门口,手心微微出汗。

    真底片虽然已被石云天带走,但暗房是他和石云天活动最多的地方,难免会留下蛛丝马迹。

    尤其是地板上那个藏匿点的痕迹,虽然做了处理,但能否瞒过专业人员的眼睛?

    技术兵拿着放大镜,一寸寸地检查地面、墙壁、工作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马小健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突然,技术兵在原本放置显影盘的工作台角落停了下来。

    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片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的碎屑。

    “准尉,你看这个。”技术兵将碎屑放在白纸上。

    准尉凑过去仔细查看:“这是什么?像是……干涸的……血迹?”

    马小健心中猛地一沉,那是那天晚上石云天与田中搏斗时,不慎溅上去的,当时情况紧急,虽然做了清理,但竟然留下了如此细微的残留。

    “血迹?”准尉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猛地转向站在门口的马小健,“小山子,这暗房里,怎么会有血迹?”

    空气瞬间凝固。

    钱贵也闻声凑了过来,脸色煞白。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马小健身上。

    这一刻,仿佛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一丝看似微不足道的破绽,可能瞬间引爆整个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