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小富原本的计划中,消除大周各地的市场壁垒是其中一环。
他真正的着眼点是提高生产力,也就是通过千丈原的作坊集群生产出各种这个世界没有的商品来。
这些商品能显著改善人们的生活,故,它们的销路是不会有问题的。
千丈原的作坊必然会赚取令许多商人眼红的利润,这将会引领这些商人们主动改进技术,让生产的效率更高,从而降低生产成本。
至于流通这个问题,陈小富上辈子毕竟不是商人出生,上辈子也没有经过商,他当真还没有想到。
杜怀生知道自己的这几句话引起了这位年轻爵爷的兴趣。
他略一斟酌,又道
“当下可预见的是,在陈爵爷您的一番勉励之下,在朝廷减税政策的推动之下,江南道乃至整个大周的商业都会快速步入正轨。”
“市场的信心会得以建立。”
“市场壁垒的消除在下官看来也并不难,因为这是可以用朝廷的行政手段以命令的方式来勒令各地官府取消当地的商业保护。”
“只是……这件事会触及许多地方官员的利益,需要极为强硬的手段……也就是会得罪许多人,要不怕得罪人才行。”
杜怀生又看了看陈小富,陈小富也正看着他。
“你继续说。”
杜怀生又道
“市场壁垒破除,朝廷就要着手于解决商品的流通。”
“商品能在最短的时间进入更多的市场就会销售得更快,商人就能获取更多的利益……但当下大周的商品运输却是个很大的问题。”
“比如蜀州的商品要进入江南,虽有长江航运,但长江之船,仅能停靠西津渡。”
“西津渡要再转往江南各地就只能走陆路……马车这个东西,一来速度很慢,二来运输的能力有限。”
“说起来江南乃是水乡,江南道的诸多河道也有航运,但这些河道却有许多并未能连同,更没有与长江完美的结合!”
“陈爵爷,”
杜怀生伸出一只手在他的杯中蘸了蘸,就用这茶水在这桌上画了起来
“您看,长江自西向东……这一路过去其实串联了许多的城市。”
“但距离长江颇远的两岸却没有水路与之相连,便导致了商品运输的时候绝大多数依旧要依靠马车。”
他又蘸了蘸茶水从上往下画了一条线
“咱们大周这东西方向……河北道陇右道水路更是阻塞,商品几乎完全依靠马车驮运。”
“陛下定都于蓟城……陛下之意是守住北方之国门,可北方距离江南真的很远,蓟城成为京城,便吸引了许多的人前往,蓟城的市场就很大,各地的商人都想将自己的商品打入北方的市场。”
“倘若要将江南的商品销往蓟城这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倘若将这东西水路贯通就完全不一样了,至少缩短一半的时间!”
陈小富双手伏案,看着桌上这两条并不太明显的线,眉间微蹙,问了一句
“要如何才能将水路贯通?”
杜怀生一撩衣袖,抬指蘸水又画“陈爵爷您看,可以从江南的余杭起,将海河、淮河、黄河等等水系打通。”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不瞒陈爵爷说,下官对此倒是有一番研究。”
“若要为之,可分段而建!”
陈小富顿时眼睛一亮,杜怀生又道
“比如,先修建北方运河水系,蓟城的金水河就完全满足航运的条件。”
“金水河稍加改造就是一条完美的漕运河道,但它是东西走向,这就需要挖渠与白河相连。”
“白河源于军都山南麓,至西北而东南流向!”
“金水河若是与白河贯通,它就是这南北大运河的北段!”
“接下来下官再给您说说这南段……”
陈小富真的听呆了。
他万万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个小小的县令,竟然已经构想出了上辈子京杭大运河的雏形!
杜怀生依旧在一边画一边侃侃而谈。
他说得很认真!
也很仔细。
甚至都没有怎么犹豫。
这足以说明他对这件事是深思熟虑过,并推敲过其中的可行性。
杜怀生花了足足个把时辰将这东西南北的水路航线讲了一遍,这才端起茶盏,才发现茶盏里已没有茶水了。
陈小富拎壶给他斟了一杯,问道
“如此好的构想,为何你没有上书给陛下?”
杜怀生沉吟三息“若不是陈爵爷来访,下官会将这构想烂在肚子里。”
这话没有说明,但陈小富却知道其中之意。
“你认为我能推动这件事?”
“大周除了您,没有人能够推动!”
“你知不知道这需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
杜怀生咧嘴一笑“下官以为,此举若成,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好一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样,你这些日子将这计划以及建议写出来,我回京的时候找你要。”
“另外,你准备一下,过些日子吏部会给你新的任命文书……去河南道任刺史。”
杜怀生一听吓了一跳!
他当然也希望能从县令一家伙成为封疆大吏,可一听去河南道,他顿时就傻眼了。
“陈爵爷,河南道……很难搞!”
陈小富起身,笑道“不就是黄河每年泛滥么?”
“有什么好怕的?”
“我有个懂得治理黄河的人他叫李黄河,祖上是工部侍郎,一辈子与黄河打交道颇有些经验,到时候我会让他去找你。”
“治理黄河是个长期的大事,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但河南道有着肥沃的土地,本可以成为大周粮仓,却因黄河泛滥浪费了,故黄河是非治不可的。”
“你放心大胆的去做,我会给你撑腰!”
有陈小富这番话壮胆,杜怀生连忙起身躬身一礼
“那、那下官的脑袋就要靠陈爵爷给保住了!”
陈小富哈哈大笑,又语重心长的说道“放心,你努力了,我保你脑袋不掉!”
“治理黄河同样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大事!”
“我给你十年的时间,十年后你四十五岁,我希望你能在河南道书写出最美丽的篇章。”
“我会在帝京城外迎接你,为你接风洗尘!”
这是怎样的一种信任?
这是怎样的一种勉励?
杜怀生心里顿时涌上来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强烈意愿。
他鼻子一酸,再次躬身一礼
“下官、下官定不负陈爵爷所托!”
“好……有任何难题,只管来信告知与我。”
陈小富带着李凤梧出了凉亭。
杜怀生连忙跟随相送。
那叫姬小芳的姑娘一只手拢在了袖子里,当陈小富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犹豫了三息。
就这犹豫间,陈小富与李凤梧已踩着夜色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