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生机之气的刚成君蔡泽神情激动,与床榻之上,双手深深拱起,对着秦王政深深一礼,两个多月来,那嫪毐实在是欺王太甚。
身为大秦之主,焉能被一个臣子欺负至这般程度,就是擅权如吕不韦也未敢如此,一介市鄙之人何足畏惧,移大兵伐之即可。
“昌平君,你也是这么看待的?”
秦王政闻声默然片刻,勉强微微一笑,而后视线落在身侧的一位黑红锦袍男子身上,询问道。
“按照大秦律例,长信侯嫪毐所行,早该擒拿镇杀矣!”
虽未直接回应,但也已经表达自己的观点,今日在房间内的,并无外臣,按照关系,缘由秦楚姻亲,昌平君熊启与秦王政又更深的关系。
拱手一礼,轻轻而应。
周清于一侧,聆听房间内诸人之语,不由得摇摇头,或许在场诸人谁都没有站在秦王政的立场上思考问题,作为一个即将冠礼的大王,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大师摇头而叹,似有不同意见,道家至理冠盖百家。一直以来,大师之言都颇入寡人之心,大师亦是待在蕲年宫两个多月,不知如何看待?”
遍观周身,秦王政眼中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眼眸微转,将视线落在周清身上,自从大师进入咸阳宫以来,还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哈哈哈,此乃大王所谋,玄清如何看得懂。”
“然则,玄清一直觉得治国谋略与武道一般,近来玄清于蕲年宫精修,颇有所得,从《道经》中悟出一门拳法,此拳法讲究:以静制动,以柔克刚,避实就虚,借力发力。”
“世间万物,随人则活,由己则滞,彼微动,己先动,讲究后发先至,先发制于人!如此而观,大王于国政认识超凡矣!”
朗朗一笑,想不到秦王政竟然将话题抛到自己身上,不过也是无碍,脚步微动,上前一礼,对着秦王政和房间内的诸人看去。
对于一个国家的君王来说,这一点颇为重要,不然,国将乱矣。
“好一个彼微动,己先动,后发先至,先发制于人!”
“大师超然物外,道家精要果真是微言大义,寡人虽不通武道,但大师这门拳法想来非凡。刚成君,平乱当有法度,今嫪毐将乱而未乱,又假公器之名。”
“若举大军剿其于未乱之时,省力固省力,然寡人何以对朝野上下交代?何以面对商君之法?”
秦国历代之强,非明君之强,非贤臣之强,非吏治之强,而是法制之强,百年前,商君变法大成,以当时商君的权力,完全可以将赢秦老士族甘龙、杜挚等一打尽,就算是公子虔也不敢掠商君之锋芒。
孝公临死之前,亦是下令要为商君解决身后麻烦,以免君臣际遇之悲哀,而商君坚守秦法,岿然不动,最后纵然被赢秦老士族反扑而死,亦是无憾。
惠先王感此,继位之初,纵然感老士族势力强横,亦是坚守秦法,才有大秦历代之荣光,历代之荣耀,可惜,伴随着大秦国势的强大,商君留下的法制隐约被践踏了。
一语出,整个房间陷入无言的寂静,端坐于床榻上的刚成君蔡泽闻此,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时间也是陷入沉默之中。
“寡人身为秦王,当为朝野臣民垂范,依法平乱,平乱依法!”
“何谓依法平乱?乱行违法,绝当平之,不容商议!何为平乱依法?乱行不做,国法不举,乱行既做,国法必治!”
“行法之道,贵在后发制人,此谓依法!此理与大师所悟的那门拳法相似,想来大师的那门拳法,后发先至,当有无穷之力,一击制敌!”
秦国历代秦王之辛劳,方有今日大秦之气势,自孝公以来,百多年的岁月,秦国逐渐崛起,而今更是有了孝公在变法之处畅想的统一天下。
统一天下这件事情,孝公在手书的典籍上提到过,惠先王也提到过,甚是张子还为惠先王提供一系列的步骤,武王虽短暂,仍旧拓土以强国。
昭襄先王更是在位期间,彻底的击败六国,让秦国独霸于诸侯,列国割地以献秦,如果应候范雎和武安君白起没有争斗,昭襄先王甚至可以尝试一天下。
只可惜,昭襄先王终究还是没有完成,孝先王与庄襄先王在位甚短,延续秦国的强势,而今,摆在自己面前的是历代秦王打好的基础,自己只需要再进一步,便可完成赢秦大业。
这个时候,任何一点失误都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一天下之后,商君之法的耕战之法虽不合,但其法制根基不容动摇,动摇法制根基,就是动摇秦国之根本。
令自己想不到的是,玄清大师竟然也看到了这一点,很是令嬴政欢喜。房间仍旧归于寂静,秦王政言语未绝,仍旧而道。
“今长信侯乱迹虽现,然终未举事,当此之时,寡人若要回咸阳,嫪毐必定隐匿其行而另有图谋,了却祸乱更是遥遥无期。”
“唯其如此,寡人宁愿以身犯险,以等候冠礼之名守候蕲年宫,引嫪毐入瓮。届时,各方发力剿乱,自是名正言顺,乱象宁不定乎!”
语落,抒发心意,这才是自己心中所想,难道那嫪毐自己不讨厌,不想要将其除去?非如此,而是身为大秦之王,必须坚守法制根基,如此,才能够为接下来推行自己的一系列治国方略打下根基。
“大王之言,老臣虽明,然,国失秦王,大秦更乱,如此孰轻孰重?”
从一介外邦士子入秦,臻至如此地位,刚成君与昌平君瞬息明悟秦王政所言隐秘,眉头紧紧皱起,但彼此之间相视一眼,刚成君仍是坚守先前之言。
“刚成君差矣!”
豁然间,秦王政神色颇为不悦,更是有一丝愤怒,自从登位以来,或许是第一位驳斥高位大臣,一时间,刚成君与昌平君等重臣为之一愣。
“百年来,秦国公器如此龌蹉生乱,昔年宣太后岁月,其行虽乱,然壮我大秦,如今之事,未曾闻也!只要平此乱,嬴政虽死又有何妨?”
“果然嬴政死于他手,死于龌蹉之乱,便意味着秦国法度之脆弱,这样的秦国,即使存下去,也不会长久。若秦人侥幸不灭,当另谋立国之道!”
“有寡人在前为其醒世,缘何怕死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