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姿在听到杨齐上一段话之前，其实她的心思本来已经有所松动了。

    但听到之后，还是由于内心里对传统思想的守护，又叫她不得不试图逃避这种松动。

    她试图逃避自己的勇敢，他试图来来回回说明他对她的情感，于是俩人就又是一阵冗长且繁琐的、翻来覆去的叨叨。

    一个解释，一个责怪。

    解释是试图尽最大可能撇清自己和孙五军之死的关系。

    责怪其实是掩饰，掩饰自己其实已经有所松动的不敢面对。

    最后，陈姿心里的自我意识终于还是占了一丝上风。

    就不想恨他了。

    毕竟，他自再次试图靠近她后的表现，至少表面上看，确实是那种只想帮助她和她的家庭。

    虽然暧昧很明显，但至少他从没越界——比如那天她被丈夫打了后跑回在高新这边的住所新西蓝小区、又主动约杨齐喝酒后，杨齐送她回她房间，明明可以有一个假借醉酒去睡了她的机会，他却毅然决然的扭头就走了。

    所以，恨，其实是远远谈不上的。

    她这通电话开场那几个毫无感情的质问，其实只是试图撇清自己和孙五军之死的关系——五军，你在天有灵，可别怪我，作为妻子，我该做的都做了……

    既然不恨，那有爱吗？

    有。

    但现在还很模糊。

    她毕竟把自己束缚了这么多年，想要一手扯开桎梏一步踏出牢笼，不是那么容易的。

    两个人说到最后，其实也没说清楚多少话。

    总之，一个依旧在不断强调“我爱你，但我不是一个毫无底线的人；我同时也会尊重你的任何选择……”

    一个反复在给对方释放最强信号和犹豫不决之间，徘徊不定。

    事情，似乎陷入了一个死结，完全没有头绪。

    好在……

    俩人手机都同时没电了。

    这才结束了这场看似荒诞滑稽、实则暗流涌动的通话。

    “小齐！”

    “？”

    杨齐收起手机，恍然回头，张着嘴，惊讶地看着卧室门口眼眶红红的黎惜颜，一时有些尴尬，又有些不解。

    走上前，见她好像哭过，就伸手替她拭着泪痕，问她：“宝，你怎么哭了？还有，你不是在睡觉吗？”

    他却忘了，他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哭得比黎惜颜还沉重。

    黎惜颜动情之下，抬手抓住杨齐手腕，抽了下鼻子，嘟着嘴，往杨齐怀里一枕，说：“我睡不着，就想找你哄我睡……”

    原来，她在被杨齐哄好后，因突然想到关于杨齐之前说的“关爱农村青年心理健康公益会”的问题而担心，担心杨齐会不会一时情绪不好，就想找事情发泄发泄——即背着她去跟京兆城投那边的阻挠基金会成立的人硬碰硬。

    所以没躺一会儿就起来了——这操心的命。

    除了卧室，就听杨齐打个电话都那么激动。

    她以为她猜对了。

    结果再往前走了几步后，却几乎全程听完了杨齐和陈姿的通话。

    听到他对陈姿的心声坦白，听到他一点一滴的、反反复复的对陈姿的纠结，她庆幸他没有冲动。

    还有有心疼：“这傻小子，从来对女人都是这么真诚……他不被人爱，谁配？”

    然后，黎惜颜就有一瞬间想立马跟杨齐来一场超乎以往每次的深度交流，好抚平他此刻的难受。

    愣了一阵，才回了杨齐的问话：“看你刚刚那样内心挣扎，我就想，我就想安慰安慰你……”

    说着，起身，踮着脚尖，忘情吻去。

    杨齐此刻，却没有这样的心情。

    黎惜颜也从来不会强行求欢。

    哂笑一阵，想到杨齐刚才跟陈姿通话时的深沉，又恍然想起了自己当初为什么选择杨齐。

    复又枕回他温暖如秋阳的怀里，呢呢喃喃地跟杨齐话着家常。

    说着说着，自己反而委屈地又哭上了。

    大概是吃陈姿的醋吧。

    倒也是。

    这么久了，黎惜颜为杨齐管公司这么久了，她都快要忘了，她当初爱他选择他，内核是正是因为他的细腻感情和有原则的正直为人。

    “我……对不起，是我忽略你了，我道歉。”

    杨齐听她说起这些，反而有些惭愧，“好像确实像你说的。自从把你从魔都华海拐来贫瘠京兆，我好像真的，没有正经陪过你。我也不否认，希望你能替我管好公司，让我可以有更多时间做自己的事。真——”

    抬手摸着她身后青丝，一捋一捋，将她搬开半步，深情凝望着，“辛苦你了。”

    黎惜颜一边流着泪，一边却欣慰地笑：“没事的。至少我知道你心里从没真正把我当个工具人——在来了京兆之后，我除了管公司，不是也替你分担不少家里的事？也几乎参与了你每次……每次祸祸别的妹妹？”

    她替他管家，不也得他首肯才可以？

    这说明，其实杨齐一时有在意她的。

    更何况，她还为他生了个可爱女儿杨不悔呢！

    提起女儿，杨齐又是一阵愧疚。

    但说起黎惜颜对“杨齐家”的莫大贡献，其实他一直心中有数。

    黎惜颜对她来说，的确是个意外之喜。

    起初，他也确实没对黎惜颜有过除本能之外的任何想法：“有个人管着公司，公司好歹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嘛……”

    不至于说，公司业绩不好，他还有那么多的钱在明面上展露，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但是，重点想起黎惜颜说的协助管理家务，很快就就浮现出了对应时间段里她为他的默默付出。

    比如那三年他不在时：

    姐妹里谁穿衣过于暴露了，黎惜颜就会重点敲打；

    谁出事了，黎惜颜抛下公司紧急事务也会第一时间去处理；

    还有杨齐哪个亲戚上门求助或者求安排工作，黎惜颜也不再像最初那样一概无脑拒绝。而是根据那求助亲戚个人情况，在不影响公司运转的前提下去对应安排……

    还有老家杨齐老妈，出于炫耀儿子发达了、问夏菲要不要再次对老宅翻修，夏菲说了“好啊好”后，基本却是黎惜颜在操心……

    杨齐想到自己刚刚还在对别人用情至深如彼，就说：“我都没对你这么深沉过，却对别人……而且对你一直以来的付出，我几乎都要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了……实在感觉有点对不住你……”

    黎惜颜说没事。

    带着他来到客厅，两人半坐半躺地窝在沙发里，用她那骨子里的冷静问他：“所以，关于陈姿，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

    杨齐一时语塞。

    “照我说，”黎惜颜毕竟是局外人，有什么说什么，“电话里总有些事情说不清。你不如直接去……”

    正说着，杨齐手机又响了。

    “是，是她？”

    杨齐看到来电人，求助似看向黎惜颜，“我……”

    黎惜颜莞尔一笑，伸手夺过，接起说道：“我是黎惜颜，你说。”

    陈姿听到是公司里的顶头上司女霸总黎惜颜说话，心里“咯噔~”一下，想到自己想尽快弄清楚丈夫孙五军的死跟杨齐到底有无关系，长呼口气，就说：“我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