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康一愣,恭敬的从高羽手中接过书信,众人也都立马围聚到他身旁,就连可朱浑元也第一时间凑了过来,想要解去心中疑虑。
在场的都是人精,光是看高羽的表情便猜出些许端倪,但还是的亲自看一眼才行。
果然……
信的开头就让众人绷不住。
“罪将侯莫陈悦……”
一上来就将自己摆在‘罪将’的位置上,后续内容也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先是叽里咕噜在心中对着高羽谄媚了一番。
重要内容其实都在后半段,核心内容无非就是,他这么行事都是迫不得已,因为尔朱荣将他的家眷扣押在洛阳城中,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家眷必须如此行事。
这两天,他会以抵御贼军的名义,在城中用酒肉大肆犒赏城中守军士卒,让他们的警惕心降低。
城中守军数量堪堪四千出头。
让高羽派人明天夜里去西城门,明天夜里他会让侯莫陈瑞以及一群信得过的心腹去西城门值守,到时候打开城门,放高羽大军入城,如此一来北中城便可被兵不血刃的拿下。
这份信件之中还夹杂了另外一封诏令!
就是尔朱荣以天子名义下达,提拔其嫡长子侯莫陈祥为散骑常侍的诏令,更是提升心中内容的可信度,这玩意就是佐证。
众人看完心中内容后,下意识的纷纷抬头看向高羽。
这信的内容。
可信吗?
他们可没法替高羽做决定,这种事情必须得是高羽自己来做决定。
侯莫陈悦看似有投诚之意,也在信中说的很清楚,可就一定能相信吗?
这种有风险的事情,高羽肯定不会亲自前往,但无论是指派哪个将领,真的按照侯莫陈悦在信中所说的那样夜里入城。
万一……
万一这是侯莫陈悦是诈降呢?
兵马一入城便立马紧闭城门,到那个时候高羽不就是损兵折将?
对于从未尝过败绩的高羽而言,这件事对他个人威望的一个沉重打击!
不败的神话是高羽拥有个人无上威望的一个重要支柱,一旦因为出现判断失误而导致损兵折将,对外倒是可以宣称是被旁人蛊惑,随便拉一个人出来背锅。
可这样做也无法完全消除影响。
神是不能流血的。
就跟boss不能亮出血条一样。
众人皆不敢言语,只能是等待着高羽做出最终的决定,到底要不要相信侯莫陈悦。
高羽回头看向众人,脸上带着些许笑意,“诸君为何一言不发?”
“敌将在信中说的很清楚,我亦觉得他信中言辞恳切,可以相信,谁愿意带兵前去破城?”
高羽当然清楚这其中的风险。
但他又仔细琢磨了一下,北中城眼下已经实质性的成为了一座‘孤城’,双方都清楚北中城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侯莫陈悦没必要抓住这个机会来故意‘羞辱’高羽一番。
这就等于彻底把自己的后路断死,一旦真这么做,他就跟尔朱荣一样,跟高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付出跟收获根本就不成正比。
这世间就没有不需要承担风险的决策,高羽愿意承担这个风险罢了。
夜间入城,若侯莫陈悦父子真有心当内应,一千之众足以。
若是真的正儿八经攻城,战殁、受伤者又何止一千呢?
可朱浑元其实察觉到了高羽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短暂停留,这件事情确实是他去做最为合适,毕竟信是他带回来的。
这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可朱浑元当即上前一步!
“将军!末将愿往!”
“好!那此事便托付给将军了!”
………………
北中城中。
侯莫陈悦确实以高羽不日便会来攻城为由,打开城中仓库,拿出酒肉来犒赏城中守军。
侯莫陈瑞满心欢喜的找到了他。
“阿父……诸事皆已安置妥当。”
侯莫陈悦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失望,恨铁不成钢道,“哪有这般简单?”
“此话怎讲?”
“我问你,若你是莫贺咄,难道仅靠书信中的寥寥数语便能无条件的相信我?”
侯莫陈悦很清楚。
他在赌!
因为投降的话,他其实少了一样最为关键的东西!
那便是‘投名状’!
正常情况,他应当将侯莫陈瑞送到高羽军中,以此来彰显自己的投诚之意。
可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的诸多谋划便提前暴露,洛阳城中的妻儿定然保不住性命,若他真的不在意妻儿,又何必这么麻烦的兜那么大一个圈子?
但没办法。
又不是每个人都能跟NPC似的,按照他设计的剧本去进行。
所以,古往今来,越是高端的计谋,越大道至简,中间几乎不会有所谓‘环环相扣’的精密设计。
任何计谋,多一个环节,就必然会多一份失败的风险。
侯莫陈悦的谋划已经在尽量的减少执行的环节数量,但也不可能做到百分百完美。
他现在赌的就是。
高羽此前一直十分顺利,且尔朱荣麾下确实有很多人主动归降他。
曹操为何会轻易相信黄盖来降?
跟老罗虚构的苦肉计没有任何关系。
纯粹是因为曹操平定和统一北方之后,南下就是一路受降,那种局面下,哪怕是曹操本人都觉得自己能够一统天下,别人主动归降他是很正常的事情。
负隅顽抗者,反倒成了异类。
侯莫陈瑞傻眼了。
他原以为侯莫陈悦的谋划已经成功,结果……
现在只等来一句,还得看高羽愿不愿意相信他们?
“那……那,若是丞相不愿意相信我父子,我父子二人如何自处?”
侯莫陈悦面色一沉,先是看了一眼洛阳,又缓缓收回视线,叹了口气道,“那你兄长、阿母便凶多吉少,你、我父子二人怕是也难享荣华富贵了。”
“没了献城之功,仅仅不过是一降将,莫贺咄岂会予以高位?”
带着侯莫陈瑞,孤身跑去投降高羽,便是下下之策。
唯一的好处便是好歹保全了一个儿子。
哪怕这个好大儿是那般愚笨,但终究也是自己的种。
他亦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不然也不会想尽一切办法也要保洛阳城中家眷的安全。
侯莫陈瑞见状,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言语,只得好言安慰道,“父亲在心中那般恳切,料想丞相定然会相信父亲之言。”
“但愿如此吧。”
侯莫陈悦可不敢打包票。
权势到了高羽这一步,可谓是人精中的人精,岂会轻易相信片面之词?
但这就是他这番谋划所需要承担的风险。
若高羽不愿意相信自己。
那就只能奔着最坏的方向去,好歹苟全了自己的性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