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山,宝祠宗。
宝祠宗主的洞府那边,丹房长老吕轻语刚穿上衣衫,然后便缓步走到了这边的宝祠宗主身边,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宗主,还在想庆州府的事?”
宝祠宗主上半身只穿了一身单衣,吕轻语能感受到他单衣下那如同金石一般的身躯,但实际上,早在这之前,就已经感受过了。
满头白发的宝祠宗主看向洞府外的远山,说道:“东洲出了这么一个人,还站在咱们对面,为何不想?”
“石吏不是去了吗?”
吕轻语轻声道:“既然是宗主让他去的,肯定早就算好了,这一次那个年轻人,不管怎么都要死了吧,他这会儿应该还是重伤未愈,石吏杀他,我觉得不是难事。”
“石吏那个蠢货。”
宝祠宗主讥笑一声,“这样的蠢货,竟然妄想做宗主,蠢得让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吕轻语娇笑道:“当然了,在咱们东洲,哪里有人能和宗主比较。”
“我的意思是,他既然这么蠢,自然是算不过那个年轻人的,他去重云山,那个年轻人死不了。”
宝祠宗主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身材曼妙身着薄纱的丹房长老,随手捏了一把,笑道:“但总会有人死的。”
吕轻语就算是再傻,这会儿都琢磨出来味道了,“宗主的意思是,这次石吏去,就是去死的?”
宝祠宗主笑道:“一个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做宗主的蠢货,不死,还留着干什么?”
“与其死在我的手上,不如死在重云山,等他一死,我便领人去灭了重云山,结束这场闹剧,都说我宝祠宗不讲道理,但今天,我也讲一次道理,为副宗主报仇,这件事,总该有些道理吧?”
宝祠宗的手不断游走。
吕轻语浑身一颤,当然不是因为那只手的原因,而是想着一位归真巅峰的修士,竟然在这位宗主心里,那么不值一提。
甚至他只能成为一个借口。
这是什么荒诞的东西?
感受着眼前女子的身体紧绷,宝祠宗主微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个道理这么简单,你都不懂吗?何况一个归真巅峰,真的很重要吗?”
……
……
云坪周遭,那些长宁山的修士们很沉默。
廊道上,那些来观礼的各家宗门的修士们也很沉默。
就连身为宝祠宗修士的众人也很沉默。
天底下有很多事情不能随便做的,比如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一旦做了这样的事情,那么就意味着是撕破脸,要不死不休的意思了。
要知道,宝祠宗那位登天境死在周迟手上这件事,虽说东洲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但宝祠宗至今不发一言,不管是理亏还是别的什么,既然不说话,其实事情就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可今天周迟当着副宗主石吏开口,说出这句话之后,这件事就真是放到台面来了,宝祠宗还可以视若无睹吗?
那可不是什么寻常的修士,而是一个登天境的恐怖存在,在东洲,这样境界的修士,找不出几人来。
每一个登天境界的修士,都会是一座宗门最宝贵的财富,是不能随便死去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到了石吏身上,石吏依旧沉默,在他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愤怒,不少修士暗中惊叹,这不愧是宝祠宗的副宗主,当真是处变不惊,喜怒不形于色。
但实际上他的确不愤怒,师父死了,对他这个弟子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他只是有些遗憾,遗憾死的是自己师父,而不是眼前的年轻人。
至于此刻,他只是在想,在想周迟的用意。
那个年轻人想要激怒自己,然后让自己点头和他一战,然后顺理成章地在这里杀了自己?
是的,石吏不是那种鼠目寸光的人,在自己师父死在甘露府那一刻,不管是因为什么方式,还是几人联手,才导致自己师父身死这件事,他都相信一件事,那就是周迟已经在归真境里没了敌手。
自己是归真境,那么自己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当他疑惑的是,这个年轻人的杀心如此重?要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痛下杀手?
难道不怕……
但想到这里,石吏就摇了摇头,他已经和宝祠宗不死不休了,现在杀了他和不杀他,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能帮着重云山在之后和宝祠宗的厮杀里,省去一些麻烦。
想到这里,石吏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们来这里,本来是想借着碧月崖的事情,一步步逼着周迟跟他们生死厮杀,最后在这里彻底将这位年轻天才打杀的,这是他们的一箭双雕之计。
但一开始,周迟那一剑就已经让他们开始有些犯嘀咕了。
从那一剑来看,这个年轻人在甘露府,伤势没有那么重。
他若是真的伤势尽复,那今日想杀他,其实不太容易。
最关键的是,明明这些东西是他们想着要做的事情,可那个年轻人好像是早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一开始,就已经先做了。
如今的局面,反倒是让他们显得有些被动。
“石道友,难道今日不是来为恩师报仇的吗?”
石吏还在沉思,但此刻的周迟已经开口了。
被打断思绪的石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事情到底还是重云山和长宁山之间的事情,我宝祠宗虽说调解此事,但也没必要非要你我二人亲自厮杀。”
“更何况,如今这里有那么多的道友看着,非要弄个血溅当场,也不是个事儿。”
“这样吧,今日既然是重云山的比试,那我们也来一场比试,双方各出五人,只分胜负,倒也不必生死厮杀。”
“五战三胜如何?”
石吏微笑着开口,“不知道周道友,意下如何?”
他身后的宝祠宗修士们微微蹙眉,虽然隐约感受到有些不对,但却没有说话。
周迟问道:“这五人,尽出于宝祠宗呢?还是长宁山的道友们?”
石吏笑道:“既然是宝祠宗调解此事,自要出手,不过既然本是长宁山的事情,那便长宁山两人,我宝祠宗三人吧。”
周迟哦了一声,“可以,但要按着之前孟长老所说,我们若赢了,一公山和千林湖也要归属我们重云山。”
石吏笑了笑,挥了挥手,他不在意这些东西,本来对于他要做的事情来说,这些都是小事。
那边云坪,渡卞走了上来。
今日既然是长宁山和重云山之间的事情,那么他第一个出现,其实合情合理,这位归真中境的修士,在重云山,其实已经不弱。
这边也只有青溪峰和朝云峰的峰主是这个境界。
之前的苍叶峰主西颢当然是大人物,但身死之后,林柏接任,他的境界并不高。
至于御雪。
她在万里境蹉跎了很多年,前几年才破境归真,如今虽然有些进展,但实际上还是个归真初境。
但她剑修的身份,到底杀力很足,比起来其他两位峰主,在杀人这件事上,毕竟更擅长。
更何况林柏和白池此刻都不在这里。
谢昭节微微蹙眉,开口道:“要不我先来,就算输一场,后面也好再做打算。”
五人之战,说起来不就是他们四位峰主加上周迟吗?
周迟摇摇头,“那个渡卞,一直在压制气息,他早已经归真上境,隐而不发,自然是为了让你们轻视。”
听着这话,谢昭节和御雪都愣住了。
她们半点没有察觉。
别人来说这话,她们断然不会相信,但既然是周迟说的,她们没有怀疑的道理。
至于周迟为何知晓,很简单,还是潮头山告知他的,玄机上人上山那天,给了他一份东西,是如今和宝祠宗走得近的那些宗门情况。
里面自然提到了这位长宁山的掌律。
“那怎么办?宗主师兄不在山中,我们岂不是必败?”
御雪皱起眉头,重云宗主不在,虽说窟窿被那位新来的古客卿堵住了,但是也始终只有两人。
周迟说道:“如今的局势,的确是有些困难,这边长宁山两人暂且不说,宝祠宗那边三人,至少都会是归真巅峰了。”
谢昭节皱眉道:“那你为何还要应下这件事,碧月崖虽说可以不要,但今日的事情要是输了,很麻烦的。”
她虽然不反对周迟的决定,但对局势自然也有自己的见解。
周迟说道:“今日的事情,当然不能输,这么多人看着,要是输了,那今日之后,自然会有很多人倒向宝祠宗。”
“不过……输不了的。”
周迟看向御雪,“峰主先上吧,输一场没关系,记得安然离开云坪。”
虽然对面只是说要分胜负,但周迟相信,他们肯定会尽可能的重创重云山的修士,甚至有机会的话,肯定会动手杀人。
御雪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从石台上一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化作一条剑光,就此撞向云坪。
剑气浩荡不已。
看着这一幕,重云山的弟子们都目光灼灼,有些激动。
只有些上了年纪的修士有些担忧,同时不解,为何最开始便派了一个才归真不久的御雪出来。
廊道那边,白溪忽然转过头,对着自家师父笑了笑。
白木真人一瞬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