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炸响的刹那,白薇薇闻到了焦糊味。
她猛地睁开眼,绣着并蒂莲的绣帕还攥在手里,方才还在现代博物馆修复古画的场景瞬间消散。青灰色的瓦片擦着脸颊飞过,在暴雨中砸出一个个水花。这是...兰若寺?
"轰!"
一道紫电劈开漆黑夜幕,不偏不倚穿透寺顶残破的琉璃瓦,精准击中大雄宝殿西侧的壁画。白薇薇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幅被雨水泡得发胀的《药师经变图》上,本该慈眉善目的菩萨金身,此刻竟裂开一道细缝,缝隙中渗出粘稠的暗红色液体。
"快...快去禀告方丈!"几个小沙弥尖叫着四散奔逃,他们手中燃烧的灯笼在狂风中摇曳,将壁画上逐渐扭曲的佛像照得忽明忽暗。
白薇薇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却撞上一截冰凉的石柱。指尖传来刺痛,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掐进掌心。画中菩萨的眉眼正在融化,金漆剥落后露出的不是泥胎,而是某种泛着青光的鳞甲。更可怕的是那些从裂缝里垂落的发丝——墨色长发末端连着森森白骨,在暴雨中轻轻摆动。
"施主当心!"
清冽的男声破空而来。玄色袈裟掠过积水的青砖,一位年轻僧人拽住她手腕将人带离壁画三丈远。白薇薇踉跄着站稳,借着电光看清救她之人的面容:眉间一点朱砂痣艳得妖异,眼尾泪痣却似染着血痕,最骇人的是他手中那串檀木佛珠,每颗珠子都裹着层暗红血痂。
"女施主不该擅闯伽蓝。"僧人声音如玉石相击,抬手结印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蜿蜒的黑色纹路——那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心口蔓延。
第二道惊雷接踵而至。
这次白薇薇看清了。当紫电劈中壁画菩萨天灵盖的瞬间,整幅画像是被无形巨手撕开缺口,画中世界与现世重叠的刹那,她看见无数苍白手臂从画中伸出,那些手臂上密密麻麻钉着锈迹斑斑的长钉,却在触及空气的瞬间挣脱束缚。
"闭气!"僧人猛地将她扑倒在地,灼热气息喷在耳畔,"画壁开了......"
腥甜的风灌满鼻腔。白薇薇在剧烈的眩晕中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叫,有僧人的,有官差的,还有...她突然僵住,余光瞥见十步外跪着的灰衣男子——那人后颈赫然烙着现代实验室的编号纹身!
壁画上的菩萨彻底扭曲变形,原本端坐莲台的法相化作九头蛇身,每一张嘴里都叼着个挣扎的人影。白薇薇眼睁睁看着方才还威严端坐的方丈被蛇信卷起,老者枯瘦的手指穿透蛇鳞,在空中划出带血的"救"字。
"这是...画中界?"她颤抖着问道,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作为文物修复师,她修复过无数古画,却从未听说过画作能吞噬活人!
"非也。"僧人声音低沉,手指在她腕上一划,留下一道淡金色的符印,"是画中怨魂借雷电破壁而出,此乃聊斋画壁,连通阴阳两界......"
话音未落,壁画中伸出一只惨白手臂,一把抓住距离最近的僧人脚踝。那人尚在诵经,便被硬生生拖入画中,徒留半截袈裟在外飘荡。
白薇薇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浮现出无数陌生画面:古寺深处隐藏的地宫、被封印千年的怨灵、以及一个与她容貌极为相似的女子......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并非偶然穿越至此。
"姑娘,此地不宜久留,随我走!"僧人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后院跑去。
然而为时已晚。
壁画中的九头蛇猛然抬头,其中一颗头颅直勾勾盯着白薇薇,眼中竟闪过一丝诡异的熟悉感。蛇口大张,一股强大吸力骤然爆发,整个大殿内的烛火瞬间熄灭,黑暗中只听无数凄厉尖叫,包括那位救她的僧人在内,所有人都被那股力量拉向壁画!
白薇薇最后看到的,是壁画中那颗蛇头露出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容,然后——
天旋地转,意识全无。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已身处一片血色雾霭之中,耳边响起低沉呢喃:"终于等到你了,我的转世......"
暴雨冲刷着兰若寺斑驳的山门,朱漆匾额上"兰若禅寺"四字早被青苔啃去半边,像被什么利爪生生抠烂。孟龙潭攥着缰绳的手还在抖,方才那道劈开夜幕的紫电,分明擦着他耳畔钉进了古柏树干——树皮焦黑处还冒着青烟,焦味混着雨水的腥气直往鼻腔里钻。
"朱兄,这寺看着不对劲。"他扭头望向同行的友人,话音未落,朱孝廉已甩鞍下马。年轻书生的皂靴踩进积水里,溅起的泥点子溅在褪色的"敕建"碑文上,那抹朱红早褪成了暗褐,像干涸的血痂。
寺门虚掩着,发出吱呀呀的呻吟。推开的瞬间,腐朽的木轴声里混着细碎的响动,像是无数指甲在青砖缝里抓挠。大雄宝殿的琉璃瓦缺了大半,雨水顺着残破的屋脊淌成小瀑布,却在即将滴落地面时诡异地悬停半空——孟龙潭眯起眼,那些水珠分明是被某种无形之力托住了,在半空凝成晶莹的珠帘。
"二位施主......"沙哑的嗓音从殿后飘来,惊得两人同时回头。阴影里立着个灰袍和尚,斗笠压得极低,露出的眼角一道疤斜斜划到耳际,像条僵死的蜈蚣。他双手合十,腕间佛珠却泛着暗红,每颗珠子都裹着层黏腻的东西,在雨水中缓缓蠕动。
朱孝廉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见那和尚只是摇头:"此寺三年前遭雷劈后,便再无活人敢进。方才那道紫电......"他抬手指向殿内,声音陡然压低,"怕是又有异动。"
孟龙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喉结动了动。本该供奉佛像的正殿中央空空荡荡,唯有两侧墙壁上的壁画在雨幕中泛着诡异的幽蓝。左侧画中仙子云鬓半偏,水袖垂落处溅起细碎的光点,像是刚从瑶池宴罢;右侧的仙子则倚着玉栏,指尖拈着朵半开的红莲,花瓣上还凝着晨露般的清透。
"这是......"朱孝廉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挪了半寸。壁画里的仙子忽然转了转眼眸,眼波流转间似有流光溢彩,原本静态的衣袂竟像是被风吹起,裙裾上的金线绣纹明明灭灭,像是活了过来。
灰袍和尚脸色骤变,佛珠捏得咔咔作响:"别看!那是画壁里的......"话音未落,朱孝廉已经踏进了大殿。孟龙潭想拉却没拉住,眼睁睁看着友人的身影在迈过门槛的瞬间,像是被什么无形之手拽了一下,整个人晃了晃,竟直挺挺朝壁画飘了过去!
"朱兄!"孟龙潭扑过去拽他衣袖,却感觉自己的手腕也突然一轻。脚下青砖变得绵软如棉,四周的空气仿佛化作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蜂鸣般的震颤。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高,大殿里的一切都在视线中扭曲变形——灰袍和尚焦急的脸越来越远,而那两幅壁画却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直至将他整个包裹。
"这是画中界......"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叹,温软如三月春风。孟龙潭猛地转头,看见近在咫尺的仙子正对他盈盈浅笑。她穿着月白色的纱衣,袖口绣着银线流云,发间插着的玉簪流苏垂落在他的鼻尖,带着清冷的香气。这不是壁画——画中的仙子本该是平面的,可眼前这位却有温度,有气息,甚至能看清她锁骨处一颗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小痣。
"仙子......"他下意识伸手,指尖却穿透了那片虚幻的衣袖。仙子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另一侧壁画里的红莲仙子也飘然而至。她穿着绯红色的罗裙,腰间系着金铃,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敲在人心尖上。
"两位郎君可是迷途至此?"红莲仙子眨了眨眼,发间的金步摇扫过孟龙潭的颈侧,激起一阵战栗,"奴家梦艳,这是阿姐梦凡,此处虽是画中,却比那尘世安稳许多。"
孟龙潭的脑子嗡的一声。他记得朱孝廉方才还在他身边,可此刻环顾四周,却只见满目流光溢彩的亭台楼阁,远处有流水潺潺,近处有落英缤纷,哪里还有现实世界的半点影子?
"二位且随我来。"梦艳拉住他的手,指尖温热柔软,"这画壁虽美,却也有诸多凶险。方才那和尚说得不错,此地妖气冲天......"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冷哼。孟龙潭转头望去,只见雾霭深处立着个白衣僧人,手持一柄青铜古镜,镜面映出的却不是当下的景象,而是一片血海翻腾,无数苍白手臂在其中挣扎哭嚎。僧人眉目如刀,法号清水,正是数年前曾在此驻锡的高僧。
"施主,此寺早已被画中怨灵占据,速速离去,莫要被幻象所迷。"清水僧人的声音穿透层层雾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梦艳的脸色瞬间煞白,她猛地松开孟龙潭的手,退后两步:"清水师兄......你怎么会......"
"我奉师命镇守此地,已有三载。"清水缓步走来,古镜中血海翻涌愈烈,"近日画壁异动愈发频繁,方才那道紫雷,正是怨灵冲破封印的前兆!"
朱孝廉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带着惊恐的颤抖:"龙潭兄!快回来!这里不是真的......"
孟龙潭猛地回头,却见朱孝廉被一道黑影笼罩,那黑影形如蛇蟒,却生着九颗头颅,每颗头颅上都挂着腐朽的佛珠,正缓缓朝他逼近!
"朱兄!"他下意识要冲过去,却被梦艳死死拉住:"别去!那是画中怨灵所化,沾之即亡!"
清水僧人已举起古镜,镜面光芒大盛,照向那九头黑影。黑影发出凄厉嘶吼,却仍步步紧逼。梦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忽然转向孟龙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郎君,你......究竟从何而来?为何会......"
话未说完,整座画壁忽然剧烈震颤,天空中的雨珠全部倒卷而上,化作万千利箭,朝着四人所在之处射来!
"不好!封印要破了!"清水大喝一声,古镜光芒更盛,却见画壁中央,那幅原本描绘仙子的壁画,竟缓缓浮现出一张与孟龙潭面容极为相似的脸庞,眼神中满是怨毒与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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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一直站在梦艳身后的另一位仙子——本该是梦凡的红莲仙子,忽然轻轻抬手,指尖泛起一抹奇异的银光。她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那并非单纯的惊惧,而像是认出了什么。
"孟郎......"她轻声唤道,声音如丝如缕,却又清晰地传入孟龙潭耳中,"你终于来了......"
孟龙潭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看向这位一直被称为"梦凡"的仙子。她看似与梦艳一般无二,都是画中仙子模样,可此刻在古镜映照的血色光芒中,他竟隐约看到她裙摆上绣着的暗纹——那是一朵朵精致细腻的蔷薇花,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银光,与传说中十二画仙之一的蔷薇花仙子标志一模一样!
"你......"孟龙潭刚想开口,却见那蔷薇花仙子——也就是梦凡,轻轻摇头,眼中满是复杂与痛楚。
"我不是梦凡,我是白薇薇。"她低声道,声音几不可闻,却又坚定无比,"十二画仙之蔷薇花,被困此画壁三百年......"
清水僧人的古镜光芒骤然大盛,血海翻腾中,无数怨灵的嘶吼声震耳欲聋。而那壁画中央,与孟龙潭面容相似的怨灵脸庞愈发清晰,眼中怨毒更甚,猛然间竟挣脱了画壁束缚,化作一道黑雾朝孟龙潭扑来!
"小心!"白薇薇(梦凡)猛地推开孟龙潭,同时手中银光大盛,一朵巨大的蔷薇花虚影在她掌心凝聚,迎向那扑来的黑雾!
"三百年前,我与你一同穿越至此,你为救我被困画壁,化作怨灵......而我,也因画壁反噬,记忆尽失,只余一丝清明......"白薇薇咬牙道,蔷薇花影与黑雾相撞,爆发出刺目光芒!
孟龙潭只觉眼前光影交错,无数陌生而熟悉的画面碎片般涌入脑海——他看见自己与眼前这位仙子一同坠入画壁,看见她为护他被怨灵所伤,看见她用自己的灵力封印了他的怨气,却也因此被困画中三百年......
"是你......"孟龙潭喃喃道,终于明白为何见到这位"仙子"会有莫名的熟悉感。
"清水师兄,快用镇魔镜!"白薇薇大喊,同时被黑雾冲击得连连后退,蔷薇花影开始出现裂痕。
清水僧人怒喝一声,青铜古镜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镜面中血海翻腾,却有一道金光从中射出,直击那怨灵黑雾!
"封!"清水大喝一声,古镜光芒与蔷薇花影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光网,将那怨灵黑雾暂时逼退!
然而,画壁的震颤愈发剧烈,天空中的利箭越来越多,整个画中世界都开始崩塌!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清水僧人喊道,"封印已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是孟郎他......"白薇薇焦急地看向孟龙潭,后者正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似乎随时会被拉回壁画之中!
"我会带你出去!"孟龙潭咬牙道,伸手抓住白薇薇的手腕,一股奇异的力量从他体内涌出——那是他与白薇薇之间,跨越三百年的羁绊与联系!
"不!你不能......"白薇薇刚想说什么,却见孟龙潭眼中坚定无比。
"三百年前,你救我一命;三百年后,换我带你离开!"孟龙潭大喝一声,与白薇薇一起,朝着画壁的裂缝冲去——那里,或许就是回到现实的唯一通道!
朱孝廉自那夜从兰若寺归来,便似丢了魂魄。往日里总爱窝在书房抄录诗经的案几积了薄灰,铜雀灯台映着他凹陷的眼窝——原是连着三夜梦见那位倚着玉栏的红莲仙子,梦里她腰间金铃晃碎满地月光,指尖拂过他额间时带起一阵蔷薇香。
"娘子,这药怎的这般苦?"他将药碗重重搁在床头,药汁溅在锦被上晕开褐痕。新妇月娇攥着绣着并蒂莲的帕子不敢言语,眼尾的泪痣在烛火下红得刺眼。自从那场暴雨后,他再未碰过她精心准备的羹汤,连父亲病榻前都不见人影。
城南朱府乱成一锅粥。老太爷听闻孙子沉迷美色荒废学业,拄着枣木拐杖在祠堂拍了半宿桌子,痰壅气急的模样惊得丫鬟们直掉眼泪。待到次日清晨,家仆们发现老爷僵坐在佛堂蒲团上,七窍渗出的血珠竟在青砖上汇成诡异的曼陀罗纹样。
"荒唐!"月娇父亲摔了鎏金茶盏,碎瓷溅到朱孝廉衣襟上,"我女儿嫁了你这般负心汉......"话音未落,朱孝廉已甩袖而去,玄色官靴踏过青石板时溅起的水花,像极了他离家那日老太爷咳在帕子上的血沫。
另一厢的孟宅也不得安宁。孟龙潭攥着祖传的羊脂玉佩坐在后院,任凭未婚妻林月娇的丫鬟如何讥讽都不应声。那丫头叉着腰骂得难听:"我们姑娘是太守府嫡女,当初若不是看上你家铺面连着漕运码头......"话未说完就被孟龙潭冷眼逼得后退两步,怀里的绣绷啪嗒掉在地上,金线鸳鸯的肚皮上还留着昨夜被剪刀划破的口子。
"龙潭兄!"朱孝廉深夜翻进西厢房时,怀里还揣着从兰若寺捡回的半块残破壁画。烛火摇曳中,那画上红莲仙子的裙裾竟似在微微飘动,金铃纹路泛着诡异的荧光。"你可知我寻到什么?"他压低声音,手指抚过画中仙子含笑的眉眼,"画壁...根本不是凡人所能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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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龙潭盯着壁画上似曾相识的轮廓,胸口莫名发烫。自从父亲咽气那日,他总梦见漫天蔷薇纷飞,有个梳着双环髻的女子在花雨里唤他"孟郎"。此刻残画中仙子的眉眼,竟与梦中人七分相似。
"那日寺里......"朱孝廉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清水大师的青铜镜映出血海时,我分明看见画壁深处有座琉璃宫殿!梦艳她......"话到此处突然噤声,喉结上下滚动着从袖中掏出一截金步摇,尖细的铃铛在寂静夜里发出细碎鸣响。
三更梆子响过第七声,两人摸黑潜回兰若寺。腐朽的山门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朱孝廉掏出火折子照亮大雄宝殿,只见原本空荡的佛龛上竟供着新鲜瓜果,供桌脚压着半张泛黄的黄符——正是清水和尚当日贴在画壁前的镇魔符。
"画壁是凡间与仙境的大门。"朱孝廉的呼吸喷在壁画上,那些幽蓝光芒突然流转如活物,"只要心诚,就能抛开人间苦难。"他话音未落,孟龙潭已经看见画中仙子的轮廓泛起涟漪——左侧月白纱衣的身影正朝他们盈盈招手,发间玉簪流苏垂落的弧度,与父亲临终前攥在手心的那支白玉簪如出一辙。
当他们的指尖触到壁画冰凉表面的刹那,整座兰若寺突然剧烈震颤。朱孝廉感觉有双柔荑托住了后腰,馥郁的牡丹香沁入肺腑;孟龙潭则落入一片蔷薇花雨里,有人正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痕。
"孟郎......"带着颤抖的呼唤贴着耳畔响起,白薇薇(梦凡)月白的纱衣掠过满地落花,发间银线流云簪闪过幽光。她指尖凝着星芒,轻轻点在孟龙潭眉心封印怨气的印记上:"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独自承受。"
另一侧的朱孝廉已沉溺在温柔乡里。梦艳赤足踏过珍珠帘,绯红罗裙扫过他滚烫的脖颈,金铃随着曼妙身姿叮咚作响:"郎君可还记得,那夜在画中答应要带我去看瑶池宴?"
清水和尚的青铜古镜在某处发出龟裂的悲鸣,镜面映出的血海翻涌得愈发汹涌。而画壁深处,被怨气侵蚀的壁画角落,那张与孟龙潭面容相似的黑影正缓缓睁开猩红双眼,嘴角咧开一抹狰狞笑意——
"孟郎......"白薇薇的蔷薇花影突然剧烈震荡,她望着孟龙潭身后浮现的黑色雾气,瞳孔骤缩,"小心,他来了......"
"砰!"
朱孝廉的肉身重重栽倒在青砖地上,后脑勺磕出的血珠溅在褪色的"敕建"碑文上,像极了当年他掀翻妻子素娘熬药的瓷碗。孟龙潭的未婚妻林月娇瘫坐在廊柱旁,看着情郎苍白的面容渐渐透明,绣着金线的裙摆被夜风掀得猎猎作响——那日父亲咳在帕子上的血渍,此刻正在她裙角晕开同样的曼陀罗纹。
"施主!"清水和尚的青铜古镜突然炸裂,镜框碎屑扎进掌心。他望着画壁中扭曲翻涌的怨气,眉间那道疤红得滴血。当孟龙潭的元神被最后一缕黑雾裹挟进壁画时,他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妻儿凄厉的哭嚎——三百年前那个雨夜,他挥刀斩向妻儿咽喉时,她们也是这样哭喊的。
素娘披头散发地扑到佛堂,怀中襁褓里的女婴突然放声大哭。那哭声穿透三重殿宇,竟让壁画里翻涌的黑雾为之一滞。"大师!求您救救龙潭!"她膝行至清水面前,染血的嫁衣下摆露出被朱孝廉踹出的淤青,"我爹说...说我克夫......"
古镜残片突然迸发金光。清水咬破舌尖将血抹在眉心,踏入画壁的刹那,漫天血雨倾盆而下。他看见自己站在尸山血海之中,脚下踩着具穿着铠甲的尸体——那分明是他自己的模样。阿鼻地狱般的战场上,无数残肢断臂悬浮在血雾里,最中央的青铜柱上锁着个白衣女子,她脖颈处的剑痕正在汩汩冒血,怀里还抱着个襁褓。
"将军..."女子的血泪滴在焦土上,开出朵朵白梅,"阿芷等你回家......"
清水踉跄着跪倒在地,佛珠串线寸寸断裂。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刺入心脉:三日前妻子将最后半块炊饼塞进他盔甲,五岁女儿踮脚为他系紧护心镜,而他...却因谗言认为妻儿通敌,挥刀时连襁褓都没放过......
"洪刀!"一声厉喝震散幻象。白薇薇(梦凡)挥动蔷薇花杖,银光斩开缠住朱孝廉的蛇尾。那蛇妖现出原形,九颗头颅喷出的毒雾里浮出梦魇真容——正是画壁中与孟龙潭相貌相似的黑影。"三百年前天罚降临,我与梦凡偷下昆仑......"她尖利的指甲划过岩壁,露出被怨气腐蚀的古老碑文,"这画壁本是镇魔之物,专噬生人妄念!"
朱孝廉突然抱住头颅跪倒在地。幻境中素娘临盆时的惨叫,女儿被奶娘捂死的画面接连炸开,他看见自己如何因科举落第迁怒妻儿,如何将病妻推下阁楼......"我...我回去就跪在岳父面前......"他颤抖着扯下象征功名的玉佩,"再不生半分邪念!"
孟龙潭的元神被怨灵钉在画壁中央,胸口封印着蔷薇印记的地方裂开黑洞。白薇薇的金簪没入黑雾,爆发的灵力却让整座画壁开始崩塌。"洪刀大师,快带他们走!"她转身时月白纱衣燃起幽火,"我以本命灵力封住裂缝......"
"不行!"清水突然暴喝,残存的青铜镜碎片插入心口,"当年我欠妻子一条命......"镜面映出的血海突然倒卷,将追击的梦魇蛇尾绞成碎片。他拽着朱孟二人撞向画壁边缘的裂缝,背后传来白薇薇凄厉的呼唤:"孟郎!"
惊雷炸响时,兰若寺的琉璃瓦全部化为齑粉。朱孝廉最后看见的是清水抱着古镜碎片跃入崩塌的画壁深渊,素娘抱着女婴站在寺门外仰头哭泣;孟龙潭则瞥见白薇薇被金光吞没前,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当最后一丝画壁灵光消散在晨曦中,素娘裙摆的血渍奇迹般褪去,化作朵朵盛开的白梅。朱孝廉怀中的玉佩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素娘偷偷缝入的鸳鸯绣样——那正是他当年亲手所绣,又被怒火撕碎的定情信物。
而画壁崩塌的轰鸣声里,有谁听见了蔷薇丛中的轻笑?那声音似叹似喜:"孟郎,三百年...我终于等到你真正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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