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功成坐在曹昌子的客厅之中,茶香袅袅,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战意。他目光扫过厅内陈设,剑池关地处北境极寒之地,屋中火炉不熄,墙上挂着一柄断刃长刀,刀身布满裂痕,似曾历尽千战。他知道,那是曹昌子的父亲留下的遗物??当年抵御胡人入侵时,血战三日,终因寡不敌众而死于城头。
“你这次回来,是为前线之事?”曹昌子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铁石相击。
赵功成点头:“海盐城失守,妖兵南下,若无修士阻截,七日内便可兵临京城。我虽非朝廷命官,但身为修道之人,岂能袖手旁观?”
曹昌子冷笑一声:“修道之人?呵……你们这些仙门子弟,平日高居山巅,谈经论道,如今妖魔压境,倒想起‘苍生’来了?”
赵功成并未动怒,只缓缓道:“你说得不错。我等确有疏离尘世之嫌。可正因如此,才更该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若连我们都退了,这人间,还有谁能挡?”
曹昌子默然良久,终是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可你也该知道,前线不止有妖族,更有朝廷内部的掣肘。萧景知虽下令征召修士,但真正愿意赴死的,又有几人?我听闻京兆府门前排起长队,看似踊跃,实则多是借机谋利之辈??有人欲借此立功封爵,有人想混入军中避祸,真正心怀大义者,寥寥无几。”
赵功成目光微凝:“那又如何?只要有一人真心赴战,便值得敬重。我不求人人皆为圣贤,只愿自己问心无愧。”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亲卫冲入厅中,单膝跪地:“将军!斥候来报,胡人先锋已至三十里外,领军者自称‘拓跋烈’,扬言要踏平剑池关,直取中原!”
曹昌子猛地站起,眼中寒光乍现:“来得好快!”
赵功成亦起身,沉声道:“既然胡人也动了,那便说明??他们与妖族之间,或许早有勾结。”
“不可能!”曹昌子厉声否决,“胡人虽野蛮,但一向自诩为人族分支,怎会与妖魔同流合污?”
赵功成却摇头:“你忘了百年前的‘黑月之乱’?那时北境八州沦陷,便是因有胡人贵族暗中引妖入关,以换取长生秘术。若非当时三位人族圣人联手镇压,整个北方早已化作鬼域。”
曹昌子脸色骤变,一时语塞。
赵功成继续道:“如今妖族大举进攻,时机太过巧合。海盐城刚破,胡人便立刻出兵,若说毫无关联,谁信?我怀疑……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朝廷将精锐镇池军布防于南线对抗妖族,北境空虚,正是胡人所盼。”
厅内一片死寂。
良久,曹昌子咬牙道:“那你打算如何?留下来助我守关?”
赵功成却摇头:“不了。我的道,在南方。我要去青香镇,找一个人。”
“谁?”
“姜云。”
曹昌子瞳孔一缩:“那个传说中能斩鬼驱邪、行走阴阳两界的捉妖师?”
“正是。”赵功成目光坚定,“若要破局,必须联合所有可用之力。姜云虽来历神秘,但他既曾在京城救下无数百姓,便不是无情之人。我去寻他,劝其共赴前线。”
曹昌子冷哼:“你以为他会听你的?他若真有心救世,何须你来请?”
赵功成淡淡一笑:“或许他一直在等一个理由。而我,就是那个带理由去的人。”
话音未落,窗外忽有狂风卷雪,呼啸扑面。一道黑影自天而降,落在院中,竟是先前那位江湖游侠模样的修士。他手持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衣衫褴褛,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
“赵功成!”那人开口,声音沙哑,“我也要去青香镇。”
赵功成一怔:“你是?”
“罗方。”那人冷冷道,“姜云的同伴。我们刚从地府归来,得知妖族借阴兵之势,已在极北之地打开一道‘幽冥裂隙’,百万怨魂正被炼化为战傀,若不及时关闭,阳间必将陷入永夜。”
赵功成心头巨震:“幽冥裂隙?那是只有上古时期才出现过的禁忌之术!谁能在地府行此逆天之举?”
罗方目光森然:“阎罗王座下,有一叛臣,名唤白无咎。此人原是阳间一位帝王,死后不甘轮回,以万民血祭换取永生,终被封为阴司判官。如今他暗中勾结妖族,欲借妖力反噬地府,再统御阴阳两界。”
“所以……”赵功成喃喃道,“这不只是周国的劫难,而是整个六道轮回的崩塌前兆。”
罗方点头:“正是。姜云已随张汉生前往极北之地,试图关闭裂隙。但我们时间不多??每过一个时辰,裂隙便会扩大一倍。七日后,它将吞噬整片北方大地。”
赵功成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曹昌子:“抱歉,我不能再耽搁了。”
曹昌子沉默片刻,忽然解下腰间佩刀,抛向赵功成:“拿着。这是我父亲的刀。他说过,真正的战士,不该死在酒桌之上,而应战死在沙场。”
赵功成接过刀,郑重抱拳:“若我还活着,必带回姜云,共守山河。”
两人不再多言,当即翻身上马,冒着风雪疾驰而出。身后,剑池关城门缓缓闭合,如同隔绝了两个世界。
??
与此同时,极北之地,寒风如刀。
姜云踏足于一片荒芜冰原之上,脚下是冻结千年的黑土,裂缝中不断渗出灰绿色的雾气,腥臭刺鼻。远处,一座巨大的青铜祭坛矗立于雪峰之间,九根锁链自地下伸出,缠绕着一颗悬浮的心脏??那心脏仍在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引发天地共鸣,仿佛整个地脉都在为之震颤。
“那就是‘幽冥之心’。”张汉生虚弱地靠在一块冰岩旁,面色惨白如纸,“白无咎用十万冤魂祭炼此物,只为打通阴阳界限。一旦完全激活,地府秩序将彻底崩溃,亡魂将不受约束,肆虐阳间。”
姜云凝视着那颗心脏,眉头紧锁:“它为何还未完全苏醒?”
“因为……”张汉生咳出一口黑血,“还差最后一位‘钥匙’??活人的圣骨。”
“圣骨?”姜云一愣。
“便是拥有纯阳之体、历经三灾而不灭的修士遗骸。”张汉生艰难说道,“据传,秦书剑的师父,便是三百年前陨落的‘玄霄真人’,其尸身至今未腐,藏于八清观密室。白无咎早已派人潜入,只怕……已经得手。”
姜云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天空骤然撕裂,一道赤红雷光劈下,炸开数十丈冰层。烟尘散去,只见一人踏空而来,身穿黑金长袍,面容俊美却透着诡异苍白,手中托着一具泛着金光的骸骨。
“姜云,别来无恙。”那人微笑,“我是白无咎的使者,代他向你致意。”
姜云握紧手中桃木剑,冷声道:“把圣骨放下,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那人轻笑:“何必动怒?你可知这世间最残酷的是什么?不是死亡,而是希望。你们人类一次次抵抗,一次次重建,可最终,一切都会归于虚无。不如顺应天命,加入我们,共掌轮回。”
“放屁!”姜云怒吼,身形一闪,剑光如电,直取对方咽喉!
那人却不闪不避,只是轻轻抬手,那具圣骨竟自行飞起,金光暴涨,化作一道符印烙入空中。刹那间,天地变色,九条锁链剧烈震动,幽冥之心轰然加速跳动!
“仪式启动了!”张汉生嘶声大喊,“快阻止他!否则一切都完了!”
姜云不顾一切冲上前去,然而那使者冷笑一声,挥手打出一团黑焰,竟是一道阴雷咒法。姜云仓促格挡,却被震退数步,胸口一阵气血翻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方天际划过两道流光。
“师兄!等等我!”一声清喝响彻雪原。
赵功成与罗方并肩而至,一人持刀,一人执剑,双双杀入战场!
“你们来得正好!”姜云大喜,“拦住他,我去毁祭坛!”
三人呈三角之势围攻使者,刀光剑影交织成网。那使者起初尚能从容应对,但随着赵功成施展出“玄霄九斩”,罗方引动地府阴气束缚其行动,终于露出破绽。
姜云抓住机会,纵身跃起,桃木剑灌注全身灵力,狠狠刺入祭坛核心!
“轰??!”
惊天巨响中,祭坛崩裂,锁链断裂,幽冥之心发出凄厉哀鸣,开始急速萎缩。
“不!!”使者怒吼,欲扑上前修补阵法,却被赵功成一刀斩断左臂,罗方趁机以符?封印其元神。
一切归于寂静。
风雪渐息,黎明初现。
姜云瘫坐在地,喘息不止。张汉生挣扎着爬过来,望着破碎的祭坛,喃喃道:“成功了……总算没让白无咎得逞。”
赵功成收刀入鞘,走到姜云身边,递过水囊:“接下来呢?”
姜云仰头饮了一口,抹去嘴角血迹,望向南方:“妖族主力仍在南线推进,海盐城虽失,但民心未散。只要我们能集结修士,守住罗峰山峡谷,仍有逆转之机。”
罗方点头:“我已经联系地府几位忠良判官,他们会派遣阴兵助阵,牵制部分妖军。”
赵功成看着姜云,认真道:“我代表八清观,愿与你并肩作战。”
姜云笑了,第一次露出轻松神色:“好。那就让我们??替这天下,争一口气。”
三人并肩而立,迎着朝阳,踏上归途。
而在遥远的京城,白龙寺钟声再度响起。
明心小师立于塔顶,手持一封血书,低声诵经:“众生苦难,吾当承之;山河破碎,吾必复之。”
他转身,对身旁僧人道:“传令下去,白龙寺三百僧兵,即刻启程,赶赴前线。”
同一时刻,八清观、三清观、太乙宗……各大仙门纷纷响应,一道道遁光划破长空,奔赴疆场。
这场浩劫,尚未结束。
但希望,已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