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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不想做人了
    又是一年春季。

    春寒料峭,雷声响动,天际阴沉沉的,细雨婆娑。

    今日休沐,不用上朝。

    然而小胖崽早已习惯了这样日复一日的朝会,他孤独地坐在高台之上,眼看着一个个人的远离。

    幼小的身影缩在床侧,春雷隆隆之声将细微的啜泣遮掩得很好。

    他宁愿上朝,忙乱的事物会令他感到麻木,沉浸。

    这样便不会想起与父父有关的一切。

    他也不想见祖母、更不想见娘亲。

    因为要掩饰自己,也很容易心累。

    自那日小胖崽想清自己该以何种面貌对待亲近之人时,他便一直尝试着去做。

    只是效果不尽人意,明媚的笑容难以在他面上重现。

    再怎么扯着脸皮笑,也不过是强颜欢笑。

    胖宝宝捧着铜镜练了许久,可不管如何,他的眼底总是透着一股浓重的悲伤。

    令他笑起来不伦不类。

    刻意的联系与强烈的心里暗示,令小胖崽到了太皇太后宫里,便下意识扯着面皮想要笑。

    想和从前一样,依偎在祖母的怀里撒娇。

    可他还未努力扯出笑容来,太皇太后便潸然泪下,抚摸着他的脸庞。

    哀声道“裕儿不愿笑,便不笑。”

    回到紫宸殿中,小胖崽又捧着铜镜看了许久。

    他想告诉祖母,他没有不愿,只是他再也不能如同曾经般纯粹。

    他的心里头压了一座大山,令小胖崽喘不过气来。

    镜中人的面貌并不清瘦,不知是上苍格外青睐这副面容,令他的时光在此停滞。

    小家伙脸上的肉肉从来没有下去过,但谁都不能从这样可爱的面容上看出鲜活。

    世界上难熬的时光,鱼儿已经知道了。

    便是有了希望以后,如同风浪中飘摇的小船,在风暴、闪电、雷鸣之中摸索前进。

    灵魂只能独行,孤独地穿梭在大海之上,去寻一座心中的灯塔。

    时间一天天过去,行驶的小船便岌岌可危,水已经蔓延到了船舱。

    那一直触摸不到的灯塔,几乎令人熬干了心神。

    小胖崽的哭声都是那么压抑,因为伴伴们已经为他劳心劳神,他不能、也不敢再令身边人担心。

    托1002的福,他千方百计、坐了几次牢,偷了许多好东西。

    这些好东西通通进了小胖崽的肚子里,在这极静极黑的深夜里,他不用点灯便能看清一切。

    小胖崽伸着腿,晃了两下,找到了鞋子,又蹑手蹑脚去了案边。

    洁白的纸张展开,唯有春蚕啃食桑叶之声沙沙作响。

    小渊,展信安。

    今日鱼儿休息,这很好,意味着我再也不用早上四点就起床了。

    四点是鱼儿用来形容的时间概念。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快乐的事情,鱼儿却提不起一丝兴趣。

    信写到这里,小胖崽重重一顿,浓黑的墨液渗出。

    他干脆将这张做为废纸,拢成一团,又重新开始下笔。

    小渊,鱼儿很想你,今天外面打雷了,我一点都不怕哦!

    鱼儿吃得好,睡得好。

    尤其是今天休息,小皇帝可以畅快玩耍了。

    小胖崽一字一句,面无表情地写上这些生动雀跃的文字。

    月色透过瓦缝,慷慨地为他洒下一片月光。

    银白的月光之下,他清凌凌的如同玉雕,毫无生机。

    天还未亮,小胖崽又有了困意,他趴在桌案之上,沉沉睡去。

    不知是梦见了什么,肉乎乎的小脸上有了真挚的笑意,柔软可爱。

    黑夜蛰伏了,过了一会,发出一些细微的响动。

    毛绒绒的触感在小胖崽脸上拂过,似乎犹豫了一会,庞大的躯体趴伏下来,侧躺着,将小胖崽尽数笼罩。

    温热的躯体为胖宝宝驱散了春日的阴寒。

    他不自觉地贴紧了,嘴里咕哝着“飞菟……”

    被他贴着的身躯一僵,很快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似乎在哄他,也似乎很愉悦。

    “吼——”飞菟从喉间挤出一丝细微的声响,不难听出其中的喜悦。

    墨枭尖锐的爪子狠狠挠上了白虎的屁股,若不是顾忌身旁有个小胖崽,神骏的白虎高低都要跳起来一口咬掉他的翅膀。

    对于他们俩的交锋,白骓谁也没管,他寻了一个最好的位置,舒服地打了个响鼻,随后躺在了地上。

    等墨枭和飞菟吵完架,才愕然地发现他的崽儿被两只老虎挤得密不透风,只留了一张白嫩的小脸在外透着气。

    墨枭的翎羽炸了起来,像是蓬松的大毛球。

    他恨不得在两只白虎身上跳来跳去,抓他们个头破血流。

    安心感让小胖崽呼吸慢慢均匀,墨枭炸毛了很久,才泄气地伸长脖子,将硕大的脑袋搁在小胖崽的脸上。

    他还极为贴心地不压小胖崽的鼻子,随后满足地发出“啁——”

    “唔——痛痛的。”宫人们都知道,小殿下休沐的时候,若非他传唤,谁也不能进去打扰他。

    故而小胖崽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先是觉得浑身都有些僵硬疼痛,习惯性吸了一口气,蓬松绵密的绒羽一下子被他吸进鼻腔。

    呼吸被堵住了,孤独的小皇帝像是溺了水的小鸭子,扑腾着四肢,推开压在脸上的巨大鸟脑袋。

    不用摸,都不用脑子思考,他便知道,是飞菟他们来了。

    小胖崽奋力从毛绒绒的海洋中一跃而起,面对着几双兽眸闪烁的困惑。

    “吼——”

    “啁——”

    “吼——”

    此起彼伏的吼叫声,带着满满的疑惑,似乎在问,崽这么久干嘛去了?

    都不来看我们的吗?

    还有那个让兽害怕的男人呢。

    飞菟支着巨大的虎脑袋,在紫宸殿四处寻找着什么,他一脚蹬开墨枭,甩了甩尾巴。

    懒洋洋地在殿中漫步。

    小胖崽见他偶尔扒着帷幔,偶尔看向床底。

    “&nbp;父父不在了。”他的眼眶发热,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动物比人更能察觉情绪的变化,白骓本来躺在地上,睡得四仰八叉,这会子便绕着小胖崽转圈圈了。

    “吼——”低低的虎啸不断响起,仿佛在安慰小胖崽,没事的,没事的。

    小胖崽没睡好,眼里还泛着血丝,看着可怜巴巴的。

    墨枭抬起羽翼,为他支撑着孱弱的身体。

    他们不会说话,可心与心在此刻是如此的接近,小胖崽已经不能随意与他们对话。

    只能从他们表露的情绪中,抽丝剥茧,分辨着他们的意思。

    无声的安抚是那么动人心魄,有时候,人反而在动物面前才能卸下心防,诉说痛楚。

    胖宝宝几度哽咽,忽然一把抱住白骓的大脑袋,呜呜地哭了起来。

    还伴随着细声细语。

    “父父不在了,鱼儿很想他。”

    “不想当皇帝,想到小胖崽,他们都说鱼儿变了。鱼儿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人了。”

    飞菟的眼睛犹如电灯泡一般亮了起来,她清楚地捕捉到几个字“做人、不想。”

    合起来就是虎崽不想做人了。

    她眯着虎眸,在殿中假模假样巡视了一番,既然那个令兽心悸的男人已经打猎死掉了。

    崽还不想做两脚兽了,那不简单。

    “吼——”虎啸声震得小胖崽耳朵疼,他的眼泪挂在眼睫上,不知道飞菟为什么好开心的样子。

    鱼儿的父父死了,飞菟却好开心。

    叮叮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人与兽的悲欢更别提了。

    他的鼻尖慢慢举起一抹酸楚,胸口起伏几下,见四下&nbp;无人,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一时间,场面十分诡异。

    胖宝宝在中间哇哇大哭。

    三只猛兽环绕着他,露出闪着寒光的利齿,时不时还兴奋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