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州牧府邸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拂过,发出断断续续的脆响,却被书房内凝滞的空气压得几乎听不真切。
陶谦瘫坐在铺着青毡的楠木坐榻上,背脊佝偻如老松,往日里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黯淡无光,浑浊的瞳孔中映着案上跳动的烛火,却连一丝光亮都无法折射出来。
他身上的绛色锦袍还带着褶皱,腰间系着的玉带松垮地垂着,玉佩碰撞的轻响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这位执掌徐州多年的州牧,此刻早已没了半分号令一方的威严。
方才还紧绷的肩背彻底垮了下来,双手无力地搭在膝头,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的痕迹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绝望。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诸葛珪与司马防并肩立在案前,两人皆是一身深色儒衫,衣襟下摆被烛火映出淡淡的光晕。
诸葛珪手中捏着一把羽扇,扇柄是温润的白玉所制,此刻却被他捏得微微发烫。
他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仿佛蛰伏已久的猎手终于等到了收网的时刻。司马防则负手而立,目光落在书房墙上悬挂的《徐州舆图》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上雕刻的“忠”字,在烛光下忽明忽暗,透着几分耐人寻味的意味。
陶谦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良久,才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长叹。
“你们布局数月,步步为营,当真是好手段啊。”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我原以为,你们只是觊觎这徐州牧的位置,却没料到,你们真正的目标,是段羽的军机处。”
司马防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陶谦身上,语气平静无波:“陶使君明察秋毫,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段羽麾下的军机处,眼线遍布各州。
此次借夺取徐州之机,一举铲除其在徐州的有生力量,顺便将这谋逆的罪名嫁祸于他,岂不是一石三鸟的美事?”
诸葛珪轻摇羽扇,补充道:“陶使君执掌徐州多年,虽也算勤勉,却终究魄力不足。
如今乱世之中,弱肉强食,徐州若落在庸人之手,迟早会被他人吞并。
我等此举,既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徐州百姓能有一个安稳的将来。”
陶谦闻言,自嘲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悲凉:“安稳的将来?
不过是换一个主人罢了。
你们今日能以阴谋诡计夺取徐州,他日,也必有人以同样的方式将你们拉下马。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陶谦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他的话音刚落,书房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侍卫恭敬的通禀:“先生,西侧的鱼儿已经咬勾!”
诸葛珪与司马防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了然。诸葛珪微微颔首,沉声道:“知道了,继续紧盯。”
“诺!”侍卫应声退下。
不过片刻,又一名侍卫快步上前,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先生,东侧的鱼儿已经咬勾!”
“先生,北侧伏兵传来消息,目标已进入合围圈!”
“先生,太史慈将军麾下亲卫已与敌人接战,战事胶着!”
一声声通禀如同鼓点,敲在书房内每个人的心上。
陶谦的身体微微颤抖,脸上血色尽失。
他知道,这些声音意味着什么——那是军机处的刺客们,正一步步踏入诸葛珪与司马防布下的天罗地网。
而他,这座府邸的主人,此刻却只能像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这场围绕着他、却与他无关的厮杀上演。
诸葛珪与司马防脸上依旧平静,只是在听到每一个消息时,会微微点头示意。
直到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捷报尽数传来,诸葛珪才缓缓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书房外候命的侍卫:“通知子义将军,府邸之中,即可收网。”
“另外,”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通知徐将军,即刻封闭徐州城门,严格盘查往来人员,无论男女老幼,但凡形迹可疑者,一律扣押,不得放走任何一个!”
“末将遵令!”侍卫高声应道,转身便大步流星地离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回廊中渐行渐远。
司马防看着陶谦失魂落魄的模样,淡淡说道:“陶使君,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再做无谓的挣扎。安心交出州牧印信,我等可以保你一家性命无忧。”
陶谦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又黯淡下去:“我陶谦一生清白,岂能苟且偷生?今日既然败在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诸葛珪轻叹了一声:“陶使君何必如此执拗?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执意顽抗,最终受苦的,只会是你的家人。”
陶谦闭上双眼,不再言语,只是肩膀微微耸动,似在压抑着心中的悲愤。
与此同时,州牧府邸的前院,早已是一片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夜色如墨,唯有数十支火把熊熊燃烧,将战场映照得一片通红。
火光之下,太史慈带领的亲卫与夜鹰麾下的军机处刺客正杀得难解难分。
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兵刃入肉的“噗嗤”声、临死前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惨烈的乱世悲歌。
太史慈手持一对短戟,身形矫健如虎,每一次挥戟都带着呼啸的风声,招招致命。
他的战袍早已被鲜血染红,脸上也溅满了点点血污,却丝毫无损其英武之气。
夜鹰则手持一柄短剑,身形灵动如鬼魅,在亲卫的包围圈中穿梭自如,剑光闪烁间,已有数名亲卫倒在她的剑下。
黑色劲装紧贴着身体,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中满是警惕与决绝,手中的短剑舞动得愈发迅疾,每一次出击都直指敌人的要害。
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有陶谦府中的亲卫,也有军机处的刺客。
鲜血从尸体的伤口中汩汩流出,汇聚成一条条暗红色的小溪,沿着青石板的缝隙缓缓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将军,先生有令,可以收网了!”